2011年9月19日 星期一

我與BF這九年(二)

第二部分 2004.08-2006.03

1,

我和誠開始專心地投入到服裝的生意上,有了他爸爸的指導以及良好的貨源,還有新興的市場,在當年的9月份我們就見到了第一筆貨款。

那個時候,我還瞞著家裡的人告訴他們我在南京找了份相當穩定的工作。我不敢告訴家人我自己創業的事情,因為在他們那一輩看來,讀了大學不找份體面的工作是極其無法接受的事情。

畢業的班級散夥飯上,和若甫被小馬作弄著喝了一杯交杯酒。那時候,我異常的坦然和平靜。那麼長時間的分離,讓我疲憊不堪,縱使我有千般愛,萬份情,我也很難在那個若甫揪心的時間裡再去給他增添一份不安。

我關心著他的工作。

他哥哥9月底就要被外派到非洲協助一個基站的建設了,可能要出去兩年或者更長的時間。他爸爸執意讓他哥哥出去,說畢竟不是自己生的兒子,再說也不能耽誤孩子的正常工作。

若甫所在的公司是做網路架構的,他在那也只是負責一些邊緣工作,工資1450塊。好在若甫不是個花錢的人,他說住在公司的宿舍不用租房,還比較方便;他說週末自己做飯不出去吃省錢還健康;他說他上班不用見人,隨便穿什麼都可以;他說,他爸爸的病需要錢,能省點就省點。

那時候,我深深地為他心疼。我曾不止一次地提出要去看他爸爸,他都說不用了,太遠。

這些聯繫,斷斷續續都是通過手機短信。若甫又換回了原來的那個號,說原來那個號上面有不少人,反正都是南京的號,還是用原來的吧。

我說你那個愛立信手機太破了,還是把這個3310拿去用吧。他說沒事的,不就是手機嘛,能接能打就行了。我還說把CD給他聽,他說他不聽歌了。


2,

這一年若甫的生日,我只是給他發了個短信,告訴他生日快樂。他回了,說謝謝。

9月份我去了一次仙林,要辦一些手續把我的戶口放到人才交流中心。我從輔導員那得知瑩出國了,去了美國。

那時候,我在三山街租了個房子,和誠同住。有時候,我站在家裡的陽臺上,隔著一個街口,一個街口地往北再往西地望,我數著一棟棟樓房,可以一直數到長江路上,哪一棟,哪一座,哪一層是你所在的居所?

多少次經過的時候,我都想去看看若甫,但始終沒有鼓起勇氣給他發資訊。我們的關係就這樣走到了一個臨界點上。我似乎失去了任何聯繫他的理由,僅僅作為一個同學的關心讓我覺得虛假,讓我覺得自己在故意找話。

記得快到國慶的時候,他給我發過一條資訊,說讓我把他單位發的油擰回家。我說你不是做飯的嘛,怎麼油也不要了。他說他一個人吃不了。後來才知道,他們單位9月份新進了一批技術員,他的宿舍被換到了集體宿舍。

我們一起又去湖南路吃了傣妹。因為沒有了座位,我們排隊等到了一個情侶用的秋千座。本來這種座位是極其難得的,但那天就被我們碰上了。

“小心別摔著”,我提醒他。

“沒事,又不是沒坐過”

“和誰啊?”

“麗唄”

雖然畢業就才短短的個把月時間,再次聽到麗這個名字,我還是難免想起那時候看到他和麗坐在長椅上的情形。又想到此時我們正“親密”的坐在一起,心中感慨萬千。

“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從沒生過你的氣”

“那你怎麼就不理我了?”

“這不是理你了嘛”

“現在和原來能一樣嘛”

“我還不是我,你還不是你?”

是啊,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可離開了校園這個避難所的你我,即將在這個社會裡蹉跎。曾經不去考慮的很多事情,這兩天一下子就浮到了水面上。以前不用為下一個月考慮,因為不用交房租和水電費;以前不用為明天考慮,因為不去上課也沒什麼大不了,可以睡覺,可以外出;以前不知道責任為何物,因為你我畢竟還是個學生,有這麼一個名頭的庇護。

若甫,再過幾年,是不是你還會說出“我不還是我,你不還是你”這樣的話呢?

“你不知道那個寒假我遭了多少罪”我帶了一點調侃的語氣來講了這句話。

“我知道”他的聲音很低,有些失落。

“啊?你知道?”我表示很吃驚。

“誠都告訴我了,還有瑩和小馬他們,讓我關心你”

……

真沒想到我隨口告訴他們的事情,他們都會轉述給若甫。是不是那時他們已經覺得我不會把生病的事情告訴若甫?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和若甫關係的困境?還是僅僅多提醒他讓他來關心我?

小馬我倒能理解,但是瑩,作為曾經一個愛我,可能現在還喜歡我的女孩,又怎麼能做到這麼坦然?畢竟上次一起吃飯她還懷疑過我們的關係。

誠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心理?他應該已經知道我喜歡若甫,他也應該知道若甫喜歡的是女孩,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去做?
3,

國慶日後,我和誠去了杭州。我們在杭州待了大概有近二十天,租了一個倉庫,招了幾個工人。

自從上次見到若甫,已經又有一個月沒有了他的消息。我還會不經意間給他發條資訊,問他在幹什麼,但是他又恢復到畢業前的那幾個月,不再理我。QQ的頭像自從大四的上學期開始,就再也沒有亮起。

我在想,是不是若甫也在掙扎,或者是他早就已經給我們的關係畫了尺規:我只是他一個普通的朋友,有事了或者過節的時候才去聯繫一下。

我回到南京的時候,才明白,這個尺規比我設想的還要低。

見了一次小馬,因為我們打算在南京也打算租一個倉庫,問他看看能否找他親戚幫忙。小馬在酒桌上問我借了多少錢給若甫。我感到很茫然。小馬欲言又止但還是告訴了我,說若甫找他借錢,但他沒有多少,還說若甫想多借點。我問小馬知不知道借錢的原因,小馬說他不知道。

我首先就想到了他的爸爸。那個在食堂二樓喝光了所有酸菜魚湯汁的樸實的父親,那個說十塊錢一盆的酸菜魚有點貴的普通的農村人。

我把打算在南京租倉庫的錢給了一半給小馬,叮囑他不要告訴若甫這是我的錢。小馬說,他知道。

其實,租倉庫的錢一共是5萬塊。其中的2萬是誠拿出來的,那三萬是我父母從親戚那借來的。父母那時候已經知道了我開始自己做服裝生意了,他們也見過誠,說他是個機靈的孩子,人也不錯,讓我們一起幹吧。

父母在面對孩子做的很多事情之前,總是那麼地擔心和阻攔,但當木已成舟的時候他們又會轉頭來全力地支持。這就是父母對孩子放不開,捨不得的愛吧。

後來,借錢的事情我又從大劉那聽說。大劉和小馬一樣地問我幾乎相同的話,只是大劉還囑咐我說若甫肯定出了什麼大的事情,讓我不要計較前嫌多幫他。

我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訴了誠,誠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我們下個月定貨的錢先挪了3萬出來補上,用來租倉庫急用。

4,

我給若甫發資訊,試探性地問他在忙什麼,有什麼需要幫忙。他沒有回復我。

那年十一月份,我和誠買了一輛二手的商務車。錢是誠出的,但他說我們共有。其實,那段時間我和誠的生意雖然小有起色,但賺的不多,每天有很多細節的事情要去做。我們在萊迪找了4個店鋪,還在華星找了2個,在杭州也有一個店鋪和一個發貨倉庫。我和誠的工作在磨合中有了大概的分工:他負責杭州那邊店鋪的日常管理以及貨物查驗等工作,以及所有需要對外聯絡和解決爭議的事情。南京這邊的事情我一手負責,基本上從貨物的接運到服裝的拍照,再到日常的店鋪補貨和管理,都是我在做。

每天都在忙碌中度過,晚上躺到床上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有時候誠會到我的房間來,和我一起看個碟或者下兩盤棋,時常在深夜的時候,透過螢屏裡不斷閃爍的光影,我總能看到就是若甫坐在我的身邊。在昏昏沉沉中,我漸漸地睡去。

十二月快到的時候,大劉打來電話,說若甫的父親不行了,就在省人民醫院。

我走進醫院的時候,若甫的父親已經被安排去火化。若甫和他年邁的母親低著頭坐在電梯口的椅子上。大劉和小馬,還有若甫的幾個人站在一頭的窗邊,有的抽著煙,有的怯怯地說著話。

若甫的母親看到我,居然還能認得我。若甫的媽媽比較瘦,經歷過他父親的久病纏身,看起來明顯比四年前又瘦了很多,蒼老了很多,手上以及脖子上的皮膚已經鬆弛到耷拉在一塊,手上一道道,一條條橫縱的口子,無聲地訴說著農村人春夏秋冬的艱辛。

若甫媽媽紅著眼睛地讓我隨便坐,看到身邊已經沒有椅子非要讓開自己的座位給我。最後還是我說和我同學一起吧,我就走到了大劉和小馬他們一邊。

若甫走過來,問我怎麼來了。我說是大劉告訴我的,他說對不起耽誤了我時間。我說沒事。

看著醫院走廊裡來來回回、進進出出的護士,白色的衣服讓我感覺渾身冰冷。

我走到安全出口處點燃了一支煙,絲絲縷縷,纏纏繞繞,最終消散於無形。

再轉身,看到了小馬。我給了他一支,“那個事,千萬別告訴若甫”。他點頭。
5,

若甫的父親是在手術完的第二天淩晨辭世的。

那天是11月28號。我告訴過若甫,我會永遠記住那一天。

那一天我在安全出口的走廊抽完一支煙就悄悄地從樓梯走了,我發資訊告訴了若甫。

清涼山門前的花鳥市場,我們曾在那買過一小盆盆景,5塊錢,一個小女孩賣的。你說幫幫她吧,看她挺可憐的。

我再次經過清涼山公園門前的時候,透過車窗向外看,怎麼也找不到曾經的那個女孩。

晨練的大爺大媽還在收拾自己的寶劍和團扇。一些清涼山公園的小鳥已經開始外出覓食,嘰嘰喳喳的,像是一家人。

記得小時候,愛上樹掏鳥蛋。現在想來,無論是拆散家庭還是拆散戀人,都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親人的離去,戀人的告別,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難過的?

車轉過立交,經過國防園,經過北京西路,經過北京東路,經過丹鳳街,又經過那個熟悉的70路站牌。

我漫無目的地開著車,走的線路讓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像是有一種東西在推著我向東往西。

我想尋求一條沒有你的道路,我想找出一條可以避開你的道路,可終究經過的處處、景景都還有你的存在。

我試圖閉上眼,可手裡的方向盤告訴我,即使你可以不顧及自己的安全,還得照顧行人的生命。

我打了個電話給誠,讓他過來把車開走。他說他幫不了我,他在杭州。

路,終究還得自己走,即使迷失,即使將來要回頭,但是今天的此時此刻,我必須繼續向前。

別人,終究幫不了我。

6,

回到了家,看著散落淩亂的生活用品,想來我本就不是一個愛收拾的人,最近尤甚。

站在窗口,點燃一支煙。

青青嫋嫋的煙霧再次升起,隔窗而對的婦人正在廚房前後、左右地忙碌著,為了自己的孩子,為了自己的丈夫。

生活中有太多這樣的婦人,她們就是曾經宿舍樓陽臺對面那個女孩,曾經愛說愛笑,愛把和男友的大頭貼貼在手機上的女孩;曾經愛哭愛鬧,喜歡在眾人面前躺在男朋友懷裡撒嬌的女孩;曾經把柴米油鹽醬醋茶看著只屬於自己母親或者別人的女孩;曾經以為自己的生活會像童話裡一樣的女孩。

如今,她們都已面如黃蠟。在婚姻、家庭、工作的束縛下肌瘦、憔悴。

我們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個社會?有時候我在想。一個需要用規則來約束,一個需要用道德來捆綁,一個需要用法律來保障的社會。

冷冰冰的規則面前,有的人受益,有的人壓抑。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在這樣一個人人都如孩童的社會裡,我們還太需要這樣的外在去幫我們成熟,約束我們的行為。

世界的翻雲覆雨面前,我們還太過幼稚。地震、洪災、海嘯,這些我們活著的人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它們真切地發生到了曾經如我們一樣的人身上。

生活裡,無處不在的地震、洪災、海嘯,它們是丈夫的出軌,妻子的粗暴,父母的去世。之於我們活著的每個人,哪一個的痛苦會少於死去的刹那?

我把床上散亂的衣服收好,把桌子上垃圾清理乾淨、倒掉,推開窗戶,讓陽光撒進屋裡。

若甫的衣服齊整地掛在壁櫃裡,像極了他的人站在那。我把兩隻衣袖拿起,提了提衣領,心裡默默地說道,“若甫,一切都會過去”。

關起衣櫃的門,轉過頭,我的映射反射在電視機的螢屏裡。此刻,它是一面鏡子,讓我看到了這麼多天來的自我。

有時候,握起雙拳,裡面什麼都沒有,攤開雙掌,也許才能擁有一切。

過去的整整的四年半,我們經歷過的每一個日子,如果有那麼一些能讓你回想起來覺得舒暢,我會感到幸福。

我就在這,在你的不遠處,跟你隔著兩條街,一條河。你需要,可以隨時叫我,我聽得到。

再次走上陽臺,那個婦人已經不在。她應該正和一家人美滿地坐在飯桌上,共用著家庭的溫馨和甜蜜。

抬起頭,看向遠方,跨過兩條街,一條河,還有更遙遠的方向。
7,

誠責怪我為什麼不辭而別,而且在那樣的時刻一個人偷偷的離開。

我說:“我打算放手了,以後他的事和我無關”,像是我早就和誠說過我和若甫所有的事情一樣。

“那也對,煩死了,整天看你跟死過一次一樣”誠終於說出了他一直壓抑在心底的話。的確,那段時間的我太過消沉和萎靡,就連我們店裡的小女孩都說我整天沒睡醒。

有時候恍恍惚惚感覺出門了卻沒有關門;有時候醒來以為還是在宿舍,下床還找踩腳的架子;有時候大家都聊的高興,我會忽然摔門而走,出去了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又悻悻地回去。

“還有,把那鳥煙戒了,上次把客戶的衣服還燒個洞”誠繼續說道,他一直憋著原來是照顧我的感情。

我怔怔地看著誠,“原來你有那麼多的不滿啊?你怎麼不早說?”

“我敢說嘛我?我怕你想不開自殺嘍。”

誠有點言重了,雖然痛苦曾一直縈繞著我,但我從沒想過要用死來結束這一切,或者換句話說,有時候放手比死更讓我痛苦。

晚上和誠在三山街後面的一個巷子裡,一個烤羊肉攤上,點了10瓶啤酒,20個羊肉串,就坐在路邊的小凳子上,準備把自己灌醉。

老闆帶有濃重的山東口音。我問老闆,“老闆,哪裡人?”,老闆爽朗地回答,“山東來地”。老闆笑起來,像極了若甫的父親。

其實,喝醉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一種就是腦子裡想著一個人,然後看著一個和他有關的人,但就是不是他,然後再去想,使勁想,手裡端著酒,聞著、想著就醉了。

五瓶啤酒沒喝完,我就醉到吐,吐到全身痙攣,吐到胃出黃膽。

誠一直半舉著我蹣跚地在小巷子裡走。

“誠,你喜歡過我麼?”

“喜歡過,一直喜歡,慢點,馬上到家了”

“喜歡我什麼?”

“喜歡你喜歡我啊”

“真的啊?我一直以為你認為我噁心呢”

“沒有,一個人喜歡自己,是不會覺得噁心的,只要那是真心的”

……

兩個一高一低的影子瘸瘸拐拐漸漸消失在昏黃的路燈下。

(注,這段有部分文學修飾,但的確在酒後我曾問過誠這樣的話,他的話基本為文中原話。)
8,

清晨,手機就開始拼命地響。我曾經交代過店裡的人,早上、夜晚、中午不要給我打電話,小事自己定。其實,我們的生意不大,他們來的電話多半就是一件衣服兩件衣服的事情。

響了好多聲過後,稍微停了,但又響起。

昨天晚上喝多了,頭很疼,但還是接了電話。

按下接聽鍵。

“喂”

“喂,你好,請問哪位?”我標準地問著好“喂?喂?”

“……”

對方在沉默了數秒後終於說話。

“繼瑜,我是若甫,你把我電話刪了嗎?”是若甫的電話。

“啊,沒有沒有沒有”我連忙說道。

“哎……”他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那我的聲音你也已經聽不出來了?”。

若甫的幾句話,讓我睡意,酒意全無。

是啊,什麼時候我接電話開始不看是誰直接就接了?什麼時候我開始不在電話響起的時候變得很興奮了?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等他的電話了?

是不是已經等待了太久,我已經失去了希望?是不是我已經等待的太累,不再有任何等待的力量?

“繼瑜,幫我個忙”若甫的聲音微弱、低沉。

“……”

我一陣沉默,心痛瞬間襲來。

“怎麼了?”我很擔心地問他。我知道,不是他沒實在棘手的事情,他是不會找我的。就連借錢,他都沒有找我。

“幫我把我爸送回家”。

“好”。我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甚至沒有完全明白他什麼意思,就答應了。他的那個語氣,我想他讓我幹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想起了昨天和誠的對話。我走到誠的房間裡,他正坐在床上揉著眼睛。

“誰來的電話?吵死了”。我們睡覺都是不關門的,基本雙方的資訊和電話聲都能聽到。

“若甫”我沒有猶豫地就告訴了誠。

倒是誠猶豫了一下,“哦,找你幹嘛?”

“送他爸爸骨灰回家”

“哦”誠若有所思,可能本來還想說什麼的,又沒說。也許,在他看來,這個事也是沒法拒絕的吧。

“誒,你昨天說什麼還記得嗎?”誠忽然問我。

“我說了不理他了啊,但是是他打電話給我的,而且又是這個事”我以為誠是在質問我為什麼要去幫若甫。

“哎呀,不是這個,就知道你做不到!我是說你昨晚說你喜歡我!還記得嗎?”誠笑笑的看著我。

“啊,記得記得,怎麼啦?”我的確是記得的。

“嚇死我了,我以為你沒了若甫又開始惦記我”,誠一骨碌翻起身來,又接著說,“不過現在好拉,他又回來了,沒我什麼事啦。”

誠把我說的一愣一愣的,本來想說我對他早就已經沒興趣了的,但總覺得又太過殘忍,因為我總覺得隱隱約約中他喜歡我去對他好一點。

是啊,誰又不是總希望別人對自己好一點呢?就像瑩,在聽說她出國的時候,我居然曾經一度有點失落。天天和她混在一起的時候,看到她就煩,但是想想有一個人喜歡自己也還算是件幸福的事情。

人,有時候的確很自私。
9,車到達若甫宿舍門前的時候,我才知道這一年多來,他居然就住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破敗的民國時期老樓,很多窗戶東倒西歪,有的有玻璃,有的就用硬紙板堵著。樓梯口堆滿了滿塑膠袋滿塑膠袋的垃圾,個個都張著嘴往外吐著不同的物件。木質的樓梯已經年久失修,看上去已經找不到原樣,走上去還吱吱呀呀地響。

還沒到達三樓,就看到若甫的媽媽抱著若甫爸爸的骨灰盒,有點怯怯地站在樓梯轉角,看到我,面露難堪之色,“對不起啊”。

我不知道若甫媽媽為什麼對我說對不起,可能是覺得打擾我了吧。

走進若甫的宿舍,一陣惡臭首先向我撲來。若甫說是有死老鼠,但就是找不到在什麼地方。我不知道那惡臭裡面是不是還有其他東西的緣故,但宿舍裡比一般的大學宿舍要亂很多。四張單人床一字排開,床單、被子花色各異,但都如鐵板一樣顯得冰冷、堅硬。兩張木桌子一看就知道是從二手市場買來的,是那種老式的梳粧檯。

在其中的一個上我看到了一件熟悉的東西:若甫的剃鬚刀。

這個剃鬚刀是在我的鼓動之下在新街口的蘇寧裡買的,其實也就才不到100塊錢,但是飛利浦的。記得他猶豫了很久,我說你的鬍子又密又硬,剃鬚刀很重要的,還是買了吧。他還是猶豫,我說要不我買給你?他說不用,最終才被我半哄半逼之下才買了。但是他零錢只有不到九十塊了,我沒讓他出去取,就自己付了餘下的錢。

若甫不停地在宿舍裡收拾一下這裡,整理一下那裡。我就拿著車鑰匙看著他。

原以為,昨天從醫院的離開,就是永遠的告別,沒想到一夜酒醉之後又等來了他的電話。

想到昨天在醫院走廊裡他對我的陌生,又看著此刻他對我的無奈的依賴,我不知道我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他。

和誠說的,說要不再理他,想來是在怪他。這種責怪,沒有緣由也沒有道理,只是太過思念、牽掛和擔心。

縱然此生無法成為彼此最深愛的人,我也不想我們就此淪落到朋友之下。當然,我知道,這很難。你無法坦然的面對我,我也無法坦然地面對你,所以寧願選擇不見。

想到畢業的那場酒裡,你說都怪你,是你的錯。其實,那時、此刻,我都明白你也不想我太過傷心,也不想我太過難過。想到KTV裡你躲閃的雙眼,我也明白,縱使再有無數個半年,也不能抹去你心裡對我的責怪。

原以為,是我失去了一個愛人。今天,我終於明白,是我讓你失去了一個終身的朋友。

錯,全在我。

看著無助的你,我心裡默默地說,“從今往後,我不會對你再說愛,但是我會一直照顧你”
10,

在他轉來轉去收拾的時候,偶爾看到他的目光,有些偏執地呆滯,隱約中的淚水讓我看到了他的痛楚。他的氣色和精神狀態都很差,我和他說話總要說兩遍,因為第一遍他總是聽不清楚。

她媽媽像個怯懦的孩子走到了宿舍門口,抱著骨灰,半倚著門,不進來,也不出去。丈夫的離去讓這個農村的婦人精神更加地萎靡,似乎說任何一句話都要消耗唯一剩下的一口氣的半口。

我在幾把椅子裡挑選了看上去乾淨的一把,用手擦了擦,示意他媽媽坐下。

“繼瑜,你坐吧,我不累”,真的很意外,他媽媽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阿姨,您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我家若甫老提你,不是你們上學時候就天天一起的嘛”。

他媽媽聲音非常微弱,氣息明顯不穩,像是說著說著就要哭出來一樣,這樣的情緒我知道當然不是因為我。我真擔心很長時間過後,他媽媽是不是還會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之中。無論她在做什麼,無論在和誰說話,無論在說什麼,總是會句句、詞詞地透露著自己的悲傷。

但那種悲傷又不過於明顯。你看不到她的眼淚,但你可以聽到她的哭泣。

“謝謝你,阿姨,別說話了,您坐著休息吧。”我示意他媽媽停下來別再說話。

“你不知道,他們不讓我們坐車我們才在這過了一夜的啊!”他媽媽忽然說了一句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

“阿姨,怎麼,什麼意思?”

“昨天我們本來就回去了,車站沒回去的票了,打算路上攔車到徐州,可硬是沒人讓我們上車”若甫在一旁忽然抬起頭對我說。

“我媽還偏要過橋過路撒紙錢,要不早上我們就從中央門走了”若甫補充道。

……

我還是不太理解若甫媽媽的話,後來在車上才知道,他們家那邊的喪葬習俗對入土時間有很嚴格的約束,說不按照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對後人不好。

這個事他的大伯後來好像還不太高興,說若甫為了省錢沒有當天晚上就在南京打車回去。若甫後來告訴我,那時候他身上只有幾百塊錢了。借的我們的錢當天還給了小馬一萬,還給了大劉5000.

我有時在想,何苦呢?其實昨天就可以給我電話,但是那天我一直沒敢和若甫說這個話,幾次話在嘴邊都淹下去了。

一是想到自己昨天不辭而別的狹隘,畢竟讓旁人無法理解,我也覺得羞愧。二是想到若甫既然已經不找我借錢就更不會再麻煩我送他父親回家。

這些年來,若甫一直是這樣的一個人:極度隱忍。在他不是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他不會來麻煩我,在他不是悲傷、壓抑到極點的時候不會掉下眼淚。

又想起了酒桌上的眼淚,我終於明白,那不僅僅是因為那些短信而流:重病在身的父親,畢業在即的傷感,一份被施捨的差勁工作,一個最好朋友的褻瀆。

看著他的背影,依然是熟悉的、曾經讓我著迷的身體,此刻,我不再有擁抱的衝動。
11,

誠執意要他開車,說他自己也要回家一趟。

車行進在高速上,隔離帶中無名的花草齊刷刷地後退,遠方農家的炊煙慢慢地升起,青青嫋嫋。

若甫的媽媽坐在後座上,嘴裡念念有詞,不時打開窗戶向窗外灑一些紙錢。可能是由於我和誠的存在,明顯感到她有些克制自己的情緒,多次通過後視鏡看到若甫媽媽眼裡就快掉下的眼淚,但又都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

若甫可能有些疲倦,抱著自己父親的骨灰頭頭就抵在後座上,我能感覺到他頭的力量。我儘量不去觸碰後座,直著身子。如果他能睡著,就讓他睡一會吧。

車過了徐州,經過了一座運河上的橋。若甫的媽媽小心翼翼地詢問誠是否可以停下來。

我們停了車,若甫的媽媽在橋墩的上點燃了早已準備好的一整串錢,嘴裡念叨了好久,最終聲音越來越哽咽,哭了出來。

“他爸,到家啦……”

那時候,我才明白他母親為什麼要在那座橋上停下來,原來過了橋就是山東的境地。後來,若甫告訴我他媽媽是徐州人,是他爸爸年輕時候在徐州做生意認識的,是自由戀愛。

還說,若甫的母親結婚後一直沒懷孕,被他的爺爺奶奶多次逼迫,讓其離開。是他爸爸一直堅守著他的母親,直到後來有了若甫,家裡才安穩了很多。

看著這個年邁的農村婦人,想到在那樣的年代下,他們能夠擺脫父母的約束,談著屬於自己的戀愛,是多麼地讓人佩服和心疼。

若甫跪在火堆旁,磕了四個頭。起身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他的眼淚,但是他又迅速地擦去。

再次上車的時候,我從後視鏡裡再次看到若甫,他也看到了我。兩雙眼睛裡,充滿了掙扎和游離。若有若無的眼淚,還在他眼裡旋轉。

我遞了一張紙巾給他,他接過去,拿在手裡,任窗外的風輕輕地吹拂。
12,

到了若甫的家。

他家在一個村的中間一排。

車在村子裡的路上顛簸、挪動。車窗外,很多同村的人都站在自家的門口看著我們經過,有老人蹲在門口,有孩子追著我們的車亂跑,也有三五婦人在一起竊竊私語。

車拐進一個小巷口的時候,我就看到了若甫的家。我沒有來過,但是看到門口攢動的人群,門上貼著白色的門簾我已知道,若甫的家,到了。

迎面沖上來的幾個人,哭倒在我們的車門口,這讓我和誠都感到很意外和吃驚。我們慌忙地下車,站到了一邊。

若甫在眾人哭聲一團中,第一次放聲哭了出來。他的哭聲讓我終身難忘,聲音幾近嘶啞,脖子隨著身體一起顫動,似乎已經無法站穩。

他們排成一個隊,若甫在最前面抱著他爸爸的骨灰顫顫巍巍地進了屋。

誠說,“你哭了”。

我擦了擦眼睛說,“是啊”。

有人招呼我們進屋坐下,給我們倒來了水。誠和我都擺擺手表示不需要,示意他們去照顧其他人。

在那一刻,親人之間的情感才是最脆弱的,我們需要做的,只是送上自己的安慰。而有時候,沉默,靜靜地坐著也許是最好的安慰吧。

若甫家的喪葬習俗應該是要守靈的,但是人已火化,他們一大家人在一起商量了很久,最終決定還是在家守一晚上。

後來我才得知,一天不入土,那些親戚就會都還在,相應的招待成本也會上升。

想來,在中國,現在的農村受到的思想束縛比城市要大的多,而他們本就貧窮,卻還要承擔著很多必須生活之外的負擔。

那天,我才知道,若甫有個姐姐,精神不太好,現在已經嫁到了隔壁的村上,但經常被丈夫打回家。若甫還有個妹妹,聰明可愛,人長的像極了若甫,漂亮端莊。

這些,大學的四年若甫居然都沒有提過。我一直不能理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後來在一起了他才說,他覺得生那麼多孩子是件不光彩的事情。這麼純樸和愚笨的回答讓我啼笑皆非。

我們在若甫家的鎮上住了一晚,若甫把我們送了過去。

若甫說讓我和誠將就將就,讓我們天亮就回南京。臨出賓館的時候,若甫讓我出去。

我們就站在他家所在的鎮上,他對我說謝謝我,我說沒事,你自己照顧自己。他還說,他回南京會聯繫我。我說好的。

看著若甫騎著摩托車漸漸消失在街頭的一角,又想起白天看到的他的眼淚,眼睛又開始濕潤起來。

拿出手機,給他發去了資訊“若甫,我們的事情就這樣過去吧?”

十分鐘後等到了資訊,“好的”

後來才知道,那天晚上他騎摩托車看資訊,摔了一跤。
13,

我和誠在經過家旁高速的路口時都沒有說話,本來說是要回家的。

轉過頭,看著專心開車的誠。這個曾經我喜歡過的男生,也已經不是高中那個喜歡打架、遲到、曠課的毛頭孩童了,生硬的胡茬讓我看到了歲月的流逝。想來,我和誠也已經認識了6個年頭。

“我來開吧”我試圖讓誠在收費站停車換我來開。

“算了,你情緒不好,我開”誠輕輕地對我說。

車快到南京的時候,小馬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已經回到了南京。我表示驚訝,他說他和若甫聯繫知道是我送他回的家。

小馬接下來的話更讓我吃驚。

“知道嗎?那天在醫院你走了若甫都哭了”

“是因為他爸吧?”

“不是,不是,就是因為你,大劉給你的電話也是他讓打的”

……

請相信,我沒有哭。我只是難過,只是糾結。

“誠,停車”

“發神經啊?!停哪?”

“應急車道”

“幹嘛?”

“我要到後座上睡覺”

“自己爬過去!”

誠還是邊說邊把車停到了應急車道上。

我下了車,點燃一支煙,看著早上的朝陽,正漸漸從東方升起。

14,

回到南京,我又病了一場,可能是冬天將至。

季節轉換,我們的生意好了起來。主要不是實體店鋪裡的生意,而是淘寶上零碎的訂單明顯漸漸變大也漸漸變多。很多周圍小城市比如馬鞍山、蕪湖、鎮江等地的外貿小店都開始在網上給我們下單。

大學時候的外教來到我家做客,看上了誠在杭州買的茶壺,我自作主張送給了他。沒想到外教幾天後回饋了我一個更好的禮物。

他的義大利朋友在廣州做國內幾大品牌服裝的代理,說需要分出一兩個來,問我是否有意接手。

我和誠商量了這個事,他說老外原來也懂得投桃報李啊,還說我自作主張送的茶壺太值得了。誠偷偷地告訴我,那個茶壺才100多塊錢,可他剛開始帶回來的時候說是2000多。

誠就是這樣,沒辦法。

若甫在大概20天后,快臨近聖誕的時候給我們打電話說要請我和誠吃飯。誠說讓我把握機會,我說他盡煽風點火。

那個時候,我對若甫從**,到等待,到有心無力已經轉變到開始放手。

打算放手的原因不是我不再愛他,更不是因為我愛上了別人,而是我怕給他帶來更大的傷害。我也實在無法忍受半年的冷漠,我更實在無法看到他流淚的雙眼。

尤其在這樣一個他剛剛失去親人的時刻,我不想讓他再為一段世人眼中的“畸戀”而苦惱。

做不了情人,讓我做你的親人吧。
15,

小馬說把錢還給我,我說那一起吃飯吧,還有若甫。我提醒小馬,閉緊嘴巴。

我們就在我們社區門口的一個餐館定了一個桌子。

小馬和誠見過面,和誠見第一面的時候兩人就稱兄道弟了,可能因為他們兩個人都喜歡玩一些傳奇之類的網遊吧。

飯桌上,他們倆依然討論著什麼刀什麼槍,什麼點數之類的東西。我和若甫就一杯一杯的喝酒。

若甫和我的酒量都不錯,若甫可能要比我更好一些。我們喝了大概有半斤多白酒才顧得上誠和小馬。小馬基本上對白酒一滴不沾,誠稍微能喝一些。

可能是因為若甫父親剛剛去世的緣故,我們那天很少提任何不愉快的事情。若甫也竭力地照顧我們的情緒,不表現出自己的傷悲。

誠幾杯酒下肚就開始炫耀起我們的“事業”來。

“繼瑜和我高中就是好哥們,我們之間合作能辦很多事,為什麼?——不隔心啊!”

誠說這話的時候,我覺得溫暖。

一來是誠把我們定位在好兄弟的位置上,並且敢於直面高中時候若有若無的愛戀,說明他不計較我曾經對他的喜歡。二來是說明我們最近的合作生意做的不錯,沒辜負他爸爸前期不斷的投入,還有那5000塊。

“過完年我還要在杭州開幾個店再租個大點的房子做倉庫,那邊的四季青還是有點做頭的”的確,如誠所說,我們第一筆錢就是從杭州賺到的,雖然只有1萬塊錢不到,但那畢竟是我和他賺到的第一筆錢。

“繼瑜,南京你盯住了啊,年後我常駐杭州”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差點笑出聲來。因為我知道誠認識了一個杭州女孩。

這些話,我是從誠的一大堆一大堆話裡摘錄出來的,那晚談了很多關於我們生意的事情,小馬和若甫都比較感興趣,一直問我們到年底能賺多少錢。

我們運氣真的挺好。回首那段南京的“創業”的事情,我不禁感歎現在的不易。那時候從找店鋪到招人到培訓到發貨進貨,幾乎都是順風順水,沒有阻礙。兩個大男孩稀裡糊塗地做,大手大腳地花,在2004年過年時候回家,把幾乎所有能花的錢拿出來買了輛新車。

記得我還和誠兩人爭執到底是誰開舊車誰開新車回家的問題。最終決定用錘子剪刀布來決定,我輸了。

記得上學的時候,和若甫玩,我總能贏。
16,

沒有吃完,中途小馬提前打車回家,說他媽媽會不高興。“城裡的孩子就是這樣,我們這些農村出來的,沒人管,野慣了。”這是誠的原話。

那天我和若甫把那瓶白酒基本上兩人喝完,又一人喝了4瓶啤酒。

我們走出飯店的時候,已經接近11點半,三個人都有點多。

若甫說要打車回去,誠怎麼也不讓若甫走,說要讓他參觀一下我和他的“新房”。

很出乎我的意料的是若甫並沒有像大學時候拒絕我們讓他包夜那樣固執。我自然也不會說什麼,但是也沒有很高興。

再次走在那個巷子裡的時候,想起了那個他爸爸火化的晚上,和誠就坐在不遠處的那個烤肉攤下,我吐的一塌糊塗。

“繼瑜,再喝幾瓶啊?”沒想到誠也想到了那個晚上,他指著烤肉攤陰險的看著我說。

“去死!”我什麼時候也學會了若甫的這句口頭禪?

“要喝你們喝吧,我可喝不動了”若甫在一旁忽然說話。他的話不多,酒席桌上很少說,回來的路上也基本是我和誠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調侃。

“不讓你喝,我也不喝,我是讓繼瑜喝,他說這的啤酒好”誠故意怪怪地拖著自己的語調,我知道他是在取笑我那天的話。

……

我沒有反駁他,也沒有說什麼。我怕我說了,他會在酒精的作用下再繼續胡說八道。而且,他取笑的沒錯。今天在這巷子裡,我和若甫並肩而過,不就是對那天的我最好的諷刺嗎?

已經決定放手了啊,已經決定不見了啊,已經決定不等了啊,可活生生的人現在就在身旁。

已經說好不愛了啊,已經說好不想了啊,可當他同意跟我回家的時候,心裡還是亂想。

17,

那天晚上,若甫沒有走,沒有人攔他,我也沒有攆他。

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誠從隔壁房間裡興奮地手舞足蹈的跑出來,拍了拍我說,“把握機會啊!”

那時候,我忽然覺得,誠是希望我幸福。可他不知道,這份幸福曾帶給若甫多大的傷害。

若甫坐在我的電腦前,聽著我電腦裡的歌。我們曾經聽過所有的歌,都被我設成“大學往事”這個名字放在了千千靜聽的列表裡。

那首《壯志在我胸》又被若甫點開。熟悉的聲音再一次把我們帶回熟悉的仙林,熟悉的校園,熟悉的宿舍。那些似乎消失的記憶慢慢地浮上來:

食堂裡的酸菜魚,操場上飛奔的你;我愛大坑的拉麵,你愛新疆麵館的大盤雞;你說讓我教你打乒乓,我說你的羽毛球好爛;你看到乞討的人總要給點錢,我看到賣小吃的總要嘗一口。

“睡覺吧?”你問我。

“怎麼睡?”我問你。

“躺著睡” 你說。

“好” 我答。

你把外套掛進衣櫃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你在那停頓。沒錯,你還給我的衣服,我還完整地保留,一件件地掛在那,而我自己的卻堆著。

不用難過,也不用感動,這沒什麼,因為那畢竟是我曾經付出的愛,也只是曾經。

你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你在那停頓。沒錯,我們拍的照片,我放在了相框裡,就在你的手邊,但是正面朝下,也許,它在等你把它翻過來。

不用吃驚,也不用感動,這沒什麼,這只代表我曾經愛過你,也只是曾經。

現在,它代表的僅僅是我們的友誼。

其實,你不知道。在你回家的那些天,我還“偷”了你好多東西,只是你沒看到。你大一的時候從家裡穿來的那件領子上壞了個洞的T恤,就在我的櫃子裡。你踢球時候的護膝,右腳的那塊也在我的櫃子裡;你參加院慶晚會時被人逼著參加遊戲得到的毛絨玩具獎品就在抽屜裡……

你搬家走了的時候,剩下的你認為是垃圾的東西也幾乎都被我撿了回來。
18,

我折疊了我的幾件毛衣,放到了床的另一頭,脫衣,上床。

若甫從衛生間洗完腳走了進來,看到我躺到床的另一頭,

“幹嘛啊你?”

“睡覺啊”

“幹嘛睡衣服上?”

“只有一個枕頭,你枕吧”

“那幹嘛睡那一頭”

“一頭怎麼睡啊?你是喝多了嗎?”

我還想說,你忘了我給你的情書了嗎?裡面我說的明明白白,當我們再一次睡一起的時候,我還是無法控制我自己。

若甫沒有再說話,只是掀開被子也就上了床。

一如從前一樣,他平躺著,兩手放在腹部。我不用起身也可以看到他明亮的雙眼,正眨巴眨巴地看著黑夜裡的天花板。

他的腳就在我的“枕”邊,曾經我說過他的腳長的漂亮,還摸過。如今,唾手可得,我卻不敢再去多想。

想看一看,它是否變了。盡可能地去尋求任何正當的理由,總是無法說服自己。

腦子裡想著過去的一些往事,但思緒每每總被現今的生活打斷。我在想,是不是我們的忘卻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這個世界?

淩晨三點多鐘,口渴醒來。

喝完水再躺下的時候,發現我一直枕著的是枕頭,不知道若甫什麼時候已經把衣服換走。

他是抱著我的頭把衣服抽走的嗎?他是下床站在我身邊還是就趴在我身邊的呢?想到這,讓我覺得自己猶如一個豆蔻少女一般在乎那點點的溫柔。

想著,疼著,終於沒忍住還是伸手撫摸了一下他的腳,把腳頭的被子掖掖緊。

半欠著身子,看到他還在衣服下墊了本書。

也許是我太想碰他,我又把枕頭塞到了他的頭下,把衣服抽了回來。
19

早上九點,幾乎同時醒來。

能和自己的愛人一同醒來,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對方也在睜眼,這算是一種無比的幸福吧!

“說會話吧”,若甫在另一頭說。

“說什麼?” 我在這頭說。

我這樣說,不是我們已經無話,而是我想說的我已經不敢再說,也是我們之間有太多的話題,而實在難以選擇。

“……”他在思考。

“你什麼時候喜歡的我?”我明顯感覺到他憋足了長長的一口氣才問。

“見到你的第一天”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喜歡”

“……”他在沉默。

“現在呢?”

“什麼意思?”

其實我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問我現在還喜歡他嗎。他也知道這個答案,也許他想聽到我否定的回答,可那不是我的真心話。即使我否定了,那他就信了嗎?

兩個人之間,這些“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之類的話,想來真的非常多餘。

“……”他在沉默。

“……”我也沉默。

“那些衣服你還留著”他的聲音很小,他想起了昨天看到的一幕。

“留著,因為那是我的。”

可是,這幾年來,我們之間還能分辨出什麼彼此?我的行動和努力一直被他牽引。

無論我在哪,只要他發資訊,我會推掉一切事情,第一時間趕到。

無論什麼事,只要我認為他需要,我都會去做。

可這時候我要去分,我不想訴說我心底對他的思念和愛念,它們曾害我和他半年不能相見。

我不想再有這樣的半年,所以寧可像今天這樣可以和他像兄弟一樣臥榻而眠。


20,

“躺到這頭來吧,說話方便點”他用腳輕輕地點了一下我的肩膀。

“沒事,能聽得到” 雖然我很想過去,但是我怕自己向前的任何一小步,都會導致我們關係倒退一大步。

他起身直接翻身到了我的這頭,就睡在了我的旁邊。我把頭底下的衣服拽了一件給他,他才發現我又枕了衣服。

“換來換去的,不累啊?”

“我枕什麼都無所謂”

“現在改了?原來大學的時候不是說換枕頭都睡不著的嘛”

很高興他還能記得我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要在往日,我可能會有轉身抱他的衝動,但是那天我卻沒有。我是怕了嗎?我問自己。

“我想辭職了”若甫忽然對我說。

“辭吧”我的真心話。當我看到他的宿舍的時候,我就有衝動和他講這樣的話了。

“可辭了又幹嘛?”若甫自言自語著。

“你當初怎麼也報了這個專業?”我忽然想到我們就業難的罪魁禍首。

“沒辦法,調劑的”若甫原來也是調劑的,我也是。記得這個問題我們大一的時候曾討論過,只是後來大家漸漸對專業都麻木了。

青蛙在溫水裡煮著,也許到最後一刻死的時候都沒明白怎麼回事。我們都覺得,那時候我們自己是青蛙。

“先辭了再說吧”我想讓他儘快擺脫那樣的環境。

“嗯”。他輕輕地點頭。

“那些衣服,我能帶走嗎?”沒想到若甫忽然這樣問。

“能,你拿走吧,本來就是你的”

“你不剛剛還說是你的嗎?”

“代你保管吧”

說完我立即又補了一句,“下次別再還回來,要不別拿走”

“不會的”他搖了搖頭。

“什麼不會的?”我追問道。

“不會再還回來”他很平靜,甚至面帶微笑。

“為什麼?”我繼續追問,可我又在追問什麼呢?

“不為什麼”一如我回答他問我為什麼喜歡他一樣,他也說不為什麼。
21,

中午我們三人買了菜,在家做飯。

若甫一邊剝著蒜頭一邊看著電視裡的球賽。記得大學的時候,他最愛NBA,甚至會把報紙上的日期列表剪下來夾在書裡,上課的時候還在上面寫來畫去,我一直都沒搞明白他哪來的興趣。

誠看到若甫在剝蒜,問我:“你不是最討厭蒜嗎?每次我要買你都要扔”

是的,那天是我買的菜。看到了我已很久不碰的蒜頭,就想到了若甫,雖有猶豫但還是買了很多。其實從認識他開始,我便已開始嘗試著去接受,只是在他離開的時候,我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我。

若甫聽到誠這麼說,手上停頓了一下,但還是繼續剝。

“我不吃生的,吃熟的,今天用來燒魚”我的意思是讓誠別多想。

“熟的你也不吃”,誠嘀咕著,繼續剝。

飯桌上,誠聽說了若甫要辭職的事情。

“辭了好啊,我們一起幹啊”

我一直覺得,誠是個東北男人的性格,從來不計較得失,金錢上的,感情上的。他對待若甫就像對待我一樣,他信任他就像信任我一樣。

“你們的事,我做不來”若甫輕輕地說。

“沒有做不來的,很簡單的”誠繼續寬慰道,其實他說的沒錯,沒什麼複雜的事情,有時候就是煩了一點。

“我還是想先把房子租好,然後再找工作”若甫可能也想到了他的宿舍。

“嘍,隔壁那間,房租免費”誠一回頭,用筷子指著他自己的房間。

“我馬上去杭州,很少回來,你住吧!我回來了你就和他擠擠”誠說的也是實情,他年前就得去杭州和他的女友會合。那時候,我總說他電話費比車油費跑的還快。

可我又想,若甫也是個獨立的人,他不會喜歡“借住”的,而且這個房子裡有個我。雖然我們昨天又在一張床上睡覺,但這並不代表他忘記了曾經我對他做過的事。

“你讓他自己決定吧,就是住這,也是臨時的”還沒等若甫說話,我就幫他把話說了。

後來,這句話一直被誠當作笑柄,也被若甫批判我小氣。

“是啊”若甫說了一句。

那天吃完飯,若甫搶著要洗碗。後來誠說,我們的碗原來也這麼乾淨啊!

22,

元旦快到的時候,若甫辭職了。

那天我載著若甫去他們人事要錢。若甫是在校的時候就進了這個公司,按理實習期也滿了一年,但是他們卻扣走了他兩個月的工資,說是實習生住宿是要交住宿費的。

若甫說算了算了,但我總覺得“是我的,就該要回來,不是我的,給也不要”。我執意要帶他去,後來他說正好有事要去一下,那就去吧。

若甫和我禮貌的敲門,進門。

辦公室裡一共四個人,三男一女。他們正在研究聯眾的鬥地主到底該出哪一張。

見我們進來,一個站在後面的男的就指著若甫說,“你那個工資啊,抵房租了,要也沒有”。

我一看,一聽,這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無賴。

“就那破房子,一年要3000塊啊?”我率先說話。若甫就站在那,一動不動。

“破房子?你出去租一個一年3000塊的我看啊?”那個女的忽然掉轉頭對著我說。

“我租房子也不是裡面有4個人啊!”若甫也說了一句。

“集體宿舍你也就住了幾個月好吧?”那個女的不再看我們,又顧著她的牌了。

另外的兩個男人一直沒抬頭,一邊一個坐在女人身邊沒說話。剛剛站著的那個男的,從我們身邊迅速出去了,好久沒再回來。

“你們誰負責這個事?”我試圖找出他們的負責人。若甫在身邊拽了拽我的胳膊。

“你不用問誰負責,這個事就是這樣了”那個女的點著滑鼠出牌,不看我和我說。

“我來找你們商量事,你們總該有個人和我說話吧!”我看他們愛答不理,我聲音稍微有點大。

“誒,我說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不也不是這公司的嘛!”一個坐著的男的忽然起身,把凳子用腳踢到了一邊。

若甫趕緊走上前去,走到那個男人的身邊,試圖把事情控制住,不讓我們發生口角。

“呆X”我分明聽到了那個男的嘴裡說了一句。

血一下就沖到我的頭頂。我順手拿起手邊一個資料夾就砸了過去。

其實這兩個字在南京的時候我也經常說,也經常被別人說,但那天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火。

見我動手,那兩個人也就都起身了。若甫連忙沖到我這邊就把我往外拖。我依然不斷地大聲罵著那幾個人,若甫就不停地拉我,踉踉蹌蹌地下了樓。

車裡若甫和我說,他的工作是他哥托人介紹的,這樣鬧對他哥和那個人都不好。想到這,我也有點為剛剛的衝動後悔。

那天若甫還和我講了很多關於那個寒假的事情。時隔一年,我們終於又可以很坦然地談論那個寒假。

那時候他的爸爸已經病的挺嚴重,查出來說是腎炎,可後來漸漸地說另外一半腎又積水。人的全身浮腫,還不能喝水。

我聽著若甫平淡地敘述著這些,想到這近一年來自己的掙扎,相較於他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如今,他都可以坦然地接受失去了親人的痛苦,而我,不更應該重新做回他最好的朋友嗎?

若甫又提到了還欠小馬2萬塊錢,說大劉的5000塊他沒有用。我想,可能是還沒來得及用上吧。

若甫說他很急著想找一份工作,要把小馬的錢還上。

我側過頭看著後視鏡裡他認真的眼神,我真的很想告訴他,“不急,那個人不需要”。可我還是換了另外一句話,“別太苦著自己,不行先從我這挪了還給他”。

若甫輕輕地點頭,“再說吧”。
23,

後來又去那個讓我噁心的地方把若甫的東西都搬了回來,若甫就“暫時”地在我那住下了。那些他說要帶走的衣服,還沒來得及帶走,就還掛在那,它們本該屬於的地方。

當然,他睡我的床,我睡誠的房間。誠那時候已經去了杭州。

我們又回到了大學那時候朝夕相處的的時光。

每天我都會早早起床給他到樓下買油條,有的時候稍微晚一會他就會趕在我的前面下了樓,但是我們從來沒曾討論過這個問題,也沒說明天我買這樣的話。

我比較愛喝豆漿,他下樓買早飯的時候都會端著家裡的塑膠盆出去,我讓他別拿那個,說難看。但是他好像從來沒聽過我的,後來我不得不在超市買了個塑膠壺,就是那種送飯給病人吃的那種。那樣,也能買多一點,可以兩人都喝到。

若甫的忽然出現,讓我們店裡的小女孩大為吃驚,說怎麼一個比一個帥。若甫總是靦腆地跟在我後面,有時候偶爾笑笑向她們問好。

工作上,若甫能幫我的的確很少。他說他不適合做這個工作,我想也是的。但是,我從來沒有強求過他或者批評過他。他基本也只是幫我在網上和客戶談一些基本的事情,比如衣服的尺碼、貨號等等,有時候還總是弄錯。我跟他講,我有做好的範本,讓他直接往上套,他說那樣更慢。

後來,我才明白,他大學時候就不太愛上網,對電腦基本知識懂的很少,就連CTRLC,CTRLV他也不知道。

有時候,我看著他笨拙的敲著鍵盤,緊緊地盯著螢幕,覺得可愛,就又會想到去抱抱他,可再也不敢說這樣的話。

24,

那些天,我們很少出去吃,只要沒有特別的事情,都是自己做。

一般都是我去買菜。菜場離社區有一段距離,我會騎著自行車去,買好了把菜放到車筐裡。

若甫會要和我一起,我總是讓他在家看球。一來我是覺得兩人沒有一人方便,他又不會買。二來我也擔心他和我兩人去菜場買菜他會尷尬。

之於後者,我和誠一起去買菜就從來沒有這麼想過。誠還會在菜場和我喋喋不休地說這個菜壯陽,那個菜補腎。

想來,我和誠的這些笑話已經無法和若甫坦然地再談。

我帶他去過一次,因為他說要到隔壁的蘇果超市買個擦臉的東西,而他又不知道叫什麼。我記得大學的時候他好像都不用這些東西的。

買菜去的路上,他帶著我。他騎的不好,還說騎摩托車會更穩當,我笑著說他,“誰摔跤的,你忘了?”。

買菜回來的路上,我帶著他。他居然用手輕輕地半攬著我,雖然我穿著棉的外套,但是依然能感覺到他手上的體溫。

可能是由於菜比較沉,放在前面的筐子裡,車頭不好把握,路上差點摔跤。

他偶爾會要做飯,但又總是說自己做不好讓我不要嫌棄。我說那就別逞能了,我來吧。

我做飯的時候,他一般會站在廚房門口和我說話,說大學裡面的笑話,也會說他家裡的事情,但很少談及我們兩人。

恍惚中,我也覺得,真正的幸福也不過大概如此吧。

晚上我經常要出門接貨或者查庫,他就要一個人在家。我怕他無聊,會買些壓縮碟給他看,有時候我回來的晚,看他還在看,我也就會陪他看一兩集。

兩人坐在一起,偶爾也會有肩膀相觸,但我再也不敢把手放到他的腿上,或者抓他的手。但是,每一次輕輕的,若有若無的身體接觸,都會讓我胡亂地想到那樣的一個晚上。

有時候,我起身回誠的房間,但過不了多久就又會回去,再坐下看一會,直到最後困了或者衝動的不行就再次回去,關門睡覺。

若甫在我這住了大概有半個月,中途也去看過一些房,不是他嫌價格太貴,就是我嫌條件太差。

其實,隱隱約約的內心還是不希望他離開。而他,沒有工作自然又負擔不起太高的房租。我不想讓若甫和我的交往失去平衡,我不想讓他覺得欠我,所以即使作為朋友,我也要保留他作為男人基本的自尊。

他白天有時候上網看西祠上的出租房資訊,我不會說話;他跟房東聯繫房子的事情,偶爾會問我覺得怎麼樣,我只會說,“你要是想看,那就去看看”。

房子還沒租好,誠就回來了,還帶了他的女朋友。一個圓圓眼睛、瓜子臉的杭州女孩,戴了一個大大的圓圈耳環。後來,我問她,“你戴那個累嗎?”。她說,“你沒女朋友啊?這個都不懂”。

這讓我崩潰,以至於我很長的時間都不願意再和這樣的女孩說話,太過伶牙俐齒,好像一下就能洞穿我的內心。
25,

女孩來的那天晚上,我們四個人出去吃的飯,特地開車跑到了河西的一家所謂的時尚餐廳(前年去過,早已經被一個修車行給占了)。

精緻的碗碟讓我覺得很新鮮,私下裡悄悄地和若甫說過幾天我也要去找這樣的,買回來可能吃飯也會更有食欲。

我不時地低下頭和若甫悄悄地說起什麼,若甫也會把頭湊過來輕輕地聽。

女孩不時地發現著我們的小秘密,悄悄地和誠說話。若甫會偶爾地抬起頭,傻傻地問女孩,“怎麼了?”。

那個女孩連忙說,“沒事沒事,你們聊”。

女孩是土生土長的杭州人,身上充滿了靈氣。她要喝紅酒,就開了一瓶,價格不菲。可他喝了一口就說太不地道,可能是假的。

沒辦法,我和若甫就把紅酒基本上都喝光了,我們都說味道不錯。有可能是被飯店的氣氛所感染吧。

記得飯店裡,隱隱綽綽的角落流淌著《卡農》的鋼琴曲,在我去洗手間路過的時候才發現是一個留著烏黑辮子的女孩在彈。

我告訴了他們,結果他們就相繼藉故去廁所,一睹美秒音樂背後的主人。

若甫的話不多,自然酒就不會少喝,而且他是山東人,倒也能喝。他喝,我就陪著他,喝了兩三壺日本的清酒過後,若甫才說那個酒像他們家那地瓜釀的酒,我說好喝嗎,他說不好喝。

杭州的那個女孩直笑若甫傻,說不好喝你還喝。若甫就傻傻的,面帶微笑的傻笑,不說話。

出了門,冬天的涼分一吹,頓覺有些醉意。

誠把車門打開,女孩上了車。我們三個大男生就站在車邊點上了煙。那時候的河西還不像今天這樣繁華,少有的幾棟高樓在新城市的四周大概勾勒出了今天河西的摸樣。往東的方向,可以看到燈紅酒綠的市區,正上演著夜間的繁華。

“怎麼樣,漂亮吧?”誠炫耀似地問。

“漂亮,漂亮,就是太賊”我悻悻地說。

若甫抽著煙,看向遠方,不說話。

車從龍江體育館側面開出,駛過草場門橋,就又到了熟悉的北京西路,那一路枯黃厚實的法國梧桐樹葉被車輪卷起,四處飛散……

26,

可能是紅酒後勁太大,也有可能是和清酒混合的緣故,下了車後,我和若甫都有些輕微的踉蹌。

誠把我們送到樓上,就和女孩又去酒吧玩了。

進了房間,我已經不行了,一頭撲到床上。那種感覺和喝了啤酒想吐不一樣,就是渾身輕飄飄的,走不動,站不穩,腦子卻很清醒。

若甫就坐到了床邊,沒說要開電腦,也沒說要看電視。

“喝多了啊?”他問我。

“不行了,我不行了”我懶懶地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晃了兩下。身體的其他部分還趴在床上。

“起來洗洗再睡吧?”若甫小心翼翼地問我。

“不洗啦,不洗啦”我感覺很疲憊,很暈,根本不想動。

若甫沒再說話,自己去洗手間洗了一會。

再回來的時候,他帶了一塊毛巾回來,“翻身”。

“啊?”我繼續趴著,慵懶地說。

“翻個身,翻過來”

“不想動,喝多了”我嘟囔著。

沒想到若甫一把就拽住我的手,把我給掀了過來。他開始用毛巾給我擦臉。

雖然用的力氣有點大,我的頭有些暈,但是當我意識到他在給我擦臉的時候,我卻被驚的一動也不動。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平靜地看著我。他用毛巾擦完了我的臉,又分別拽起我的兩隻手擦了擦。

他出去送毛巾的時候,我的心開始劇烈地抽搐,我無法抑制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翻過身,趴在被子上。我扯了枕頭上的毛巾,捂住自己的嘴,我怕抑制不住哭出聲來。

他進來的時候,意識到了我的異樣,半晌沒有說話,“你洗腳嗎?要不我打點水來”最終還是說話了。

“不洗了,不洗了”我強忍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哦”,他輕輕地回答。

我怕我說洗,他會再端盆水來給我洗腳,那樣面對面地坐著,蹲著,會讓我所有的堅持和決定瞬間付諸東流。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哭倒在他身上。

良久,我的思緒平復了一些,坐起來,脫掉了衣服,鑽進了被子。

“誠他們回來吧?”若甫小心翼翼的問。

“不知道”

他又沉默了一會,最後邊脫衣服邊說,“睡覺吧”。

可能是酒,可能是感動,我沒有再一次用衣服當枕頭而睡到床的另一頭,而是自私而倔強地霸佔著枕頭。

也許,我是在等待。

注:這部分描寫太多,實際上比文字看起來要自然的多。
27,

若甫脫去外衣,脫去毛衣,脫掉鞋,脫掉褲子,輕輕地拉開被褥,躺到了我的身邊。

“頭往那邊去點”他拽了拽枕頭,示意我分他一半。

我只是稍微地挪了一點點地方,他就把頭也放了上來。

我平躺著,他卻面對著我。

“剛剛你哭了?怎麼了?”他一如往常,平靜地小心翼翼地問。

“沒哭”,說著話,眼淚又開始在眼睛裡打轉。我忘了酒帶給我的眩暈,只記得眼淚在眼裡轉動的滋味。

“別哭了,不都說好過去了嗎?”

我沒有說話,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又流了下來,我趕緊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他沉默了很久,估計在聽著我若有若無的哭泣。他忽然把我撥著側過身來,“別哭了啊”。他的話明顯帶著哀求。

這個愛了幾年的男人,又一次躺在我的身邊,溫柔、真誠的躺在我的身邊。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魯莽,又一次吻了他,而且他正睜著眼看著我。

這個吻無關乎性。它是感謝,感動,是道歉,是愛。

我鬆開了抱著他頭的雙手,怔怔地看著他。

他很平靜,依然溫柔地看著我。

我再一次抱住了他的頭,閉著眼狠狠地吻了上去。

若甫沒有動,也沒有迎合,我睜開眼,他依然眼睜著看著我,依然平靜。

“好了嗎?”他對我說。

我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躺下。

沒過多久,我聽到了他傳來的熟悉的呼嚕聲。
28,

那天晚上,我再也沒有碰他。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就醒了,但一直不敢睜眼。

頭還有些痛,但是比昨天要清醒好多。

我看著他起床,看著他穿衣服出門,擔心他會一去不回,擔心再有一個上次那樣的半年,更擔心永遠都無法再見面。

沒到半個小時,他卻提著早飯回來了。

“誠他們沒回來”,他走到床邊和我說。

我也就睜開眼看著他,“哦,不知道跑哪鬼混去了吧”。

中午的時候誠打來電話,說帶那個女孩去蘇州了,我說好,你們往死裡玩。

若甫吃完午飯說要出去一趟,我問他幹什麼,他就是不說。想來想去,我也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他,就隨他去了。

下午一個人丟了魂似的,就是覺得心慌。我擔心他這次又憋足了火而沒有發出來,或者他打算用一種更加溫柔的方式來離開?

記得那天本打算到倉庫給新來的衣服拍照的,但是走到倉庫發現沒帶鑰匙。回家卻又發現家裡也沒有鑰匙,最後才想起來,鑰匙在車裡,而車誠在開。

那天好像又回到了半年前那樣,不敢打電話,期間只發了一條資訊。他沒回。

這讓我更加恐慌,我就開始盼,盼著他來資訊,盼著趕緊到吃晚飯的時間。

我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多鐘,也沒等到他的任何回音。我有些絕望,但那時候又想,已經這樣了,就去面對吧,就鼓起勇氣直接給他打去了電話。

“什麼時候回來?”

“和小馬喝酒呢”

原來跑去和小馬喝酒了。又轉念一想,小馬基本不喝酒的,他找小馬喝什麼酒啊?!而且電話裡他也沒告訴我到底回不回來。

想想,心裡還是覺得涼。

開始胡亂地給人打電話:大劉說他跟他爸爸在上海學習,不知所云了一番。一個高中同學說要結婚了,邀請我去,哎,簡直是自投羅網。

瑩在美國,忽然就想起她來,但是早已失去了聯繫。

索然無味地開始上網,登陸QQ發現密碼老是出錯,莫非QQ號被盜?然後開始投訴,要讓我提供QQ好友列表裡的幾個人,好像我的QQ好友一共在十個之內。

又打了一通電話,詢問好友的QQ號。基本每一個電話接通,人家都要問工作是什麼,我就開始像背書一樣說說自己的生意。

本來打算打電話給小馬的,但是想到他和若甫在一起,還是沒打。

晚上十一點多,我在看電視了,他敲門回來了。

不得不說,我去開門是跑著去的,而且一路竊笑。現在想想,齷齪而幸福。
29,

雖然誠昨天晚上就沒有回來,今天也不會回來,但是我似乎有了充足的理由不再去他房間睡覺。

若甫明顯有些醉意,很顯然他又喝了不少。

“小馬又不喝酒,你一個人自斟自飲啊?”我問他。

“他喝了不少”若甫一向都比較包容別人。

“那他被你喝趴了?”我們一直想讓小馬趴一次。

“沒有沒有,那他媽不把他殺了啊!”若甫這句話就證明小馬沒怎麼喝,因為他那酒量我們都很清楚。

“洗洗睡覺吧,都快12點了”,就像一個多年的夫妻一樣,自然而平穩的口氣。

“好”回答的也非常平靜。

我們躺在床上,我面對這他,他平躺著。

我輕輕地把他搬過來,面對著我。那時候這樣的動作,我似乎已經覺得是理所應當的,或者他是不能拒絕的。難道就因為昨天他默認的吻嗎?還是因為他今天的回家?

“昨天晚上生氣了吧?”

“沒有”

我們就面對面,兩個人睡一個枕頭,臉和臉之間就隔著幾公分。

“喝多了難受嗎?”

“不難受”

“喝水我去倒”

“沒事,渴了再說”

……

“若甫,我能抱抱你嗎?”這句話,我再次說出了口。

也許,是酒。酒真是個好東西。

若甫的手在被子裡,攬過我的腰,抱住了我。

我順勢往前,就挪動了一點點,我們的胸口就靠在了一起。

很自然的,沒有詢問,沒有情緒的醞釀,我又吻了他。

我很明顯感覺到他抱著我的手加了力度,這讓我瘋狂。

……

我試圖兩隻手抱著他,但是他說另外一隻手在他身子底下難受,我就用左手撐著身子,右手抱著他。

我瘋狂地吻他,他平靜地接受著。

……

清晨醒來,我對他說,“去買個枕頭吧”。

他說:“好”。

尿讓我們都憋的難受,幾乎兩人同時沖進衛生間,嘩嘩地一瀉千里。
30,

“我們去逛家樂福吧?”我喝著豆漿,望著他。

“好”

“買個枕頭,你看你還需要買什麼?”

“拖鞋”

哦,對了,這些天他一直穿我的拖鞋,每次洗完腳都要把拖鞋讓給我,而自己翹個腳在那淋水。

“好,買個涼拖,再買個棉拖”

“好”

臨近春節,家樂福的人明顯多了起來。想想上次來家樂福還是上學的時候,聽同學說這個超市東西多又便宜,而且有的逛。

那時候坐70路到丹鳳街再倒31路到家樂福買些零碎的生活用品,無外乎是些襪子牙膏之類的東西,說是省錢,其實也沒省多少。就這樣,很多同學還是樂此不疲地往這跑。

學生時代的快樂,有時候倒也簡單。

畢業後,就沒再來過。有了車,方便了很多,就這也懶得跑。想想什麼在樓底下的超市都能買得到。

家樂福佈置的喜氣洋洋,燈籠、中國結、窗花,所有關於紅色的中國元素基本全部用進去了。

我推了個購物車,他就走我前面。

“買個福吧,掛客廳裡”我問若甫。

“隨便你,反正又不花我的錢”他隨口應答。

“我的錢還不都是你的”。這句話那天好像是第一次和他說,以前從沒有說過。這也算是一種承諾吧,或者,算是一種兩個人在一起的象徵。

“你有多少錢?看你的襪子都壞了個洞”。若甫是在調侃我,不過他什麼時候發現我襪子上有個洞?

“那叫節省,懂嗎?”我推著車,撞了他一下。

“不懂”,他在我前面搖頭,“不過你要是節省,那和我們比,我們叫什麼?”。

他說的“我們”指的誰我現在也不知道,而他日常生活裡又經常說“我們”。我曾經問過他,他說是一個口頭禪。我說你是故意拉一幫人墊背來打壓我。

“你們啊!你們叫結紮”說完我自己都笑了。

……

“誒,若甫,你坐車裡我推你啊”,我看到一個媽媽推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從身邊經過。

“去死吧!”,多麼熟悉的若甫,又回來了。

那天我們買了枕頭,拖鞋,一大堆生活用品,還買了一個4件套。因為買枕頭就要買個枕頭套,而單賣的枕頭套又太差,而且很少。索性就買了個4件套吧。

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床上的床單太硬了,我昨天撐著左手親他的時候,磨的我胳膊肘很疼。

這個話,那時候我還不敢和他講。
31,

從家樂福回來,若甫就說累。我讓他休息,我得去店裡。

我去店裡,那些小女孩都說我臉上開著花,都問我是不是戀愛了。

轉頭走出店鋪,在長長的地下商場過道裡,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就怕那過道太長,走不出去。

給若甫打電話,他問我幹嘛。我說沒事,說我一會到家。

在過道的頭上買了盒煙,就看到了好多情侶在玩二人拼圖。就是那種有一個樣圖,然後給你一個木板,兩個人在上面畫,需要兩個人頭靠著頭配合才能畫好。而且,看起來好像也不是一天就能畫好的東西。

明顯就是一個折騰人的遊戲,但是商家卻抓住了很多情侶的心理。熱戀中的人,有哪一對不想和自己的愛人一起共同完成一幅作品呢?而且這副作品需要時間,需要耐心,需要配合。

這也許畫的就是愛情吧。

我和若甫說了,他說很無聊。

我說我們制定個打球計畫吧,乒乓球或者羽毛球你隨便挑啊。他說他還是喜歡踢球。

這又讓我想起他的那次受傷來。

“伸腿”

“幹嘛?”

“我看看那個傷好了沒”

“看不到的,是骨頭”

“那也讓我看看”

“你就說要摸摸不更直接”

我望著他,笑了。

把舊的床單都換下來,把枕頭擺好。

“你睡哪一個?”我問他。

“你不睡哪個,我就睡哪個”

“你玩繞口令呢?”

“你先挑吧!哪個不都是你的嘛”

他還是在和我區分著彼此。

臉上瞬間的失落馬上消失,我得抓住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你睡新的,我睡舊的”

“好!”


32,

買好床單的那天,從店裡回到家,我就開始等待天黑的到來。

結果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若甫就坐電腦旁邊,遲遲不肯上床。我催他,他就讓我先睡。我想說,“你不來,我睡得著嗎?”

終於等到他*離開椅子了,結果上了個廁所又坐下了。我就在床上不停地翻身,拿個遙控器瘋狂的換台,企圖讓他覺得煩,然後關燈睡覺。

我很後悔白天把他留在家裡休息,應該帶上他一起去店裡。

終於,他還是爬上了床。

“往裡麵點”

“幹嘛?那邊那麼大地方”

他不說話了。

“你好像胖了”我對若甫說。

“沒有”

“昨天抱你覺得跟上次不一樣了”

“心理作用”

“可能上次你沒穿衣服”

“你還敢提?”

我趕緊閉嘴。

“知道我上次就親了你嗎?”

“知道”

“知道?你不是睡著了嗎?”

“睡著了被人一親還不醒啊?”

“噁心嗎?”

他沉默著。

他沉默,表示了他不願意再去想上次的事情,也表示了那次事情對他還是有影響。

“若甫,再讓我抱抱你好嗎?”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問他,而不是直接去抱,但是問這個問題前,我卻沒有了前幾次那麼的惴惴不安。我在想,如果他拒絕,我可能也會去抱他,不再是大學時候的突然襲擊,不是公務員考試時候的哀求,更不是昨天他的酒後。

他把身子側過來,面向我。我以為他是讓我抱他,可是他卻先說話了,“你喜歡我什麼?”

“上次不是說過了嘛”

“你上次什麼都沒說,我就是弄不明白”

“喜歡你所有的東西”

“我還是不明白”

“慢慢你就明白了”

我伸手去抱了他。

“新床單和被套舒服吧?”

“恩”

我就是抱著他,不松,不緊。這一次又一次的擁抱,給我的感覺各不相同,從刺激到擔心到恐慌再到驚訝,到如今幸福的平靜,已經走過了五個年頭。

我用手指在他的背後輕輕地勾畫,像是畫著木板上的圖案,也像是畫著這些年來我對他身體的渴望和思念。

我把手從他的上衣背後輕輕地伸進去,只是放進了兩個手指,沒有更多,繼續輕輕地畫。這一次,我知道,這是原始的渴求和欲望在催使。

和愛有關,和愛無關。

我把他摟緊,手完全伸進他的後背,嘴開始吻著他。他不反抗,不迎合。

我試圖讓他躺平,努力了幾次,他沒有躺平的意思。

右手依然在他的秋衣裡遊蕩,從後背到肩膀,從右肩到左肩。

“撐壞了”,他輕輕地推開我的頭。

“脫掉”

我繼續吻他,比剛剛更熱烈、瘋狂。

在我手的幫助下,他只輕輕地抬手,我就把他的秋衣脫了下來。

我順勢把他放平,一下就翻到了他的身上。

沒等他說話,我就又堵住了他的嘴。這一次,我碰到了他的舌頭,溫暖迅速傳遍了我的全身。

我的上衣,他的下衣,我的下衣,他的內褲,我的內褲。一件一件,直到我們彼此真正地坦誠面對。

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從軟到硬,從硬到軟。一寸一厘,一絲一毫,我用嘴丈量著他身上所有的長度,直到兩個人的汗濕透被褥。

……

點燃一支煙,蹲坐在衛生間的門口,衛生間的鏡子裡折射出我臉上若有若無的笑。

煙霧輕輕嫋嫋,纏纏繞繞。

70路,仙林,校園,宿舍,大坑,球場,機房,教室,瑩,麗……所有的一切,在那個夜晚變得非常清晰。

我愛的人,終於成為了我的愛人。

我愛的人,再也不是我的同學,朋友,兄弟。

我到底是得到了,還是失去了?
33,

插敘:

我已經不怎麼再看你們的回復,擔心影響我的情緒而影響寫作。

有些零零散散的事情,其實現在時隔幾年很多已經不再記得。只是一些比較重大的事情,比如關係的轉捩點,我還可以很清晰地想起。

儘管這是一篇回憶性質的日記,但他畢竟是一個文學作品,所以我會有所情節設計和鋪墊。一是為了供大家閱讀,二是為了方便寫作。我想,誰都不喜歡吃清水白麵吧?所以,這碗面裡,我會加入一些作料。

另外,至此,我一直是在按著時間順序在寫,也是按著情感的發展在寫,但是中間不斷的糾纏。比如非典時期的一些事情,現在想來,已經被我混淆。回頭看看自己寫的,自己知道,雜亂無章。但是,亂已經亂了,我也只能錯按錯來,懇請各位不必再去研討過於精細的細節。

有人提到是小說,那就當小說看吧。本來,人生就是一部小說,不是嗎?

“故事”裡提到的人物我都是用的化名。之於繼瑜,有一位網友的猜測大致是對的。之於若甫,這我在文章結尾提到。

這些天,很多人和我一樣,廢寢忘食地跟著帖子,為了讓你們都能大概地掌握故事的發展,我稍微說一下我們下面幾年的大概情況:我和若甫後來離開南京,到了北京,中途若甫出國了近一年。這些年,我們分分合合,但是彼此一直很珍惜著對方。

前陣子我問他,那時候第一次我在賓館親他是什麼反應,他還是笑著罵我。他一如既往那麼靦腆,這讓我很高興。還有,這些年我也在不斷地追問著他是否愛我,像很多熱戀中的人一樣,他每次也都 是不說話。曾經我很惱火,後來就看淡了,也看清了。

明明白白的東西就放在那,你還去找,這本就是件愚蠢的事情,不是嗎?

關於性事,下面我將非常淡化地描寫,一是因為公眾傳播的尺度,二是因為它已經不是決定我們關係的主要。當然,它又無時無刻,不分晝夜地在我倆之間發生著。

關於放手,前面我也提到過。我想,只要我們彼此相愛,真正的放手是做不到的。但是,只要我們還在一起一天,這個問題又時時刻刻的縈繞在我腦子裡。這也許就是愛上他一輩子的糾結吧。但是,我早已坦然。

某一天的早晨,如果他出門就再也不回來,我會說“寶貝,一路走好”。畢竟,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這幾天也寫累了,中間的數段寫的很不好。我都是寫好就貼,怕各位等的太久,誤了工作,誤了學習。我也想儘快寫完曾經,回到現在。

這個帖子,本就是一篇日記,記錄我對若甫的點點滴滴,所以,只要愛還在,即使若甫遠離,也不是這個帖子的終點。我的生命才是他的終點。

當然,它也只是一篇日記,也許某一天,日記本丟了我就不再接著寫下去。

JY即日。
34,

自從那晚過後,若甫沒有再提租房的事情。我想,這也是對我們關係確立的一種默認吧。

誠後來從蘇州回來,飯桌上還描述著他和女友的種種美好,還說到他們一起開房的歡愉。算來,也就是我和若甫赤裸相見的那夜吧。

很奇妙,我和誠,在同一天獲得了兩個不同的人給予的幸福。

夜晚,抬頭仰望天空,繁星點點下面也許有無數對相愛的人在一起纏綿,星光忽明忽暗地照耀著他們的幸福。

若甫在那晚過後,有幾天悶悶不樂。我不敢問他怎麼了,但是明明自己又知道原因。他總是一個人在電腦上製作著簡歷,或者做著網申這種大海撈針的事情。看在心裡,也無法阻止。

一個男人,終究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吧。

腦海裡偶爾閃過一絲絲的後悔,但已沒有去年那麼強烈。

好在,幾天過後,若甫和我已經沒有掙扎,他或平靜、或興奮地躺在床上,指導著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動作。

我們大汗淋漓過後,會談及過去,也會談及我們的感情。若甫朦朦朧朧的話語讓我知道,他感激我對他一絲一毫的好。失去父親讓他覺得無助,家庭的壓力忽然讓他疲倦,失去工作讓他恐慌。他說,幸好我還在他身邊,也許對他亦是一個依靠。

他的話,讓我忽然覺得愛他不僅是一種需要,而多了一份責任。

他甚至說他給我的吻是他的初吻。我驚詫於麗和他一起竟然接吻都沒有。他說這世上也只有我才那麼大膽和囂張。我說我是愛他太久,憋的太久,無法抑制。他說下次憋的話就去蹭牆。

他還問我,我說我也是初吻。他始終不信。也許在他看來,我是一個隨便之人吧。想到瑩,這個身在大洋彼岸的女孩,我們也不過是牽手之交。

看過一個心理學報導,說初吻和初次性關係會決定人的很多心理走向。想來也是,若甫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對我,經常也會對我表現出非常曖昧的舉動,讓我幸福又讓我掙扎。

每每看到街上甜蜜的情侶,都會想到,如果其中有一對是若甫和麗,那也應該會非常美好。

忽然想到,曾經說要帶他去看山西路廣場的水幕電影,一直未能成行。現在,也許是最好的時機。

和平電影院門前有一個賣花的小姑娘,看到我們經過,非要拉著我讓我買束花,可她手裡抱的是紅色的玫瑰。

若甫說買一束吧,我知道他是出於善良。既然你不介意,為何我還要扭捏?

買了,拿在我手,就當是你送我。
35,

路過通靈,我說“我該送你什麼”。

他說“沒有必要,浪費錢”。

想來已經很久沒有送過他東西了,今年的生日只有一個短信的問候,而下一個生日還得等到來年。

“算是定情信物吧”

“別胡扯”

“怎麼胡扯?難道不是?”

“浪費錢,浪費錢,我又不愛戴”

“一種象徵,明白嗎?”

“那就買塊表”

我笑了。

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可以給他買更好的手錶,但是他挑來選去,也只選了一塊CASIO的半自動機械表。

他說,“我不想欠你太多”

我說,“欠一分也是欠,欠一萬也是欠,你傻”

他又提起小馬的兩萬塊錢。

“明天還他”

“你給啊?”

“我給”。

“那我以後還你”

“好”

於是第二天,我帶著兩萬塊錢出去轉了一招就又回去了,也算了了他一個心事吧。

後來他還說,你幫我送錢,小馬不就知道我們關係了嘛。

我抓住了他的把柄,就問他,“我們什麼關係啊?”

“去死”還是他的口頭禪。

他硬要自己去買菜。我想,算了,讓他去吧,即使是對我的回報。

買菜回來,還帶回了兩雙襪子,說讓我挑。我說兩雙我都要,他說好。最終,穿來洗去,那麼多襪子,早就分辨不出你我。

漸漸地,拖鞋,衣服,甚至內褲,都開始慢慢混淆。

36,

外教打來電話,要去廣州一趟。

邀若甫同行,因他說沒有坐過飛機。

飛機上他不吃不喝,後來才知道他以為全得收費。這讓我心生難過。

晚上在賓館裡,想必是我們的第二個賓館之夜。淩晨我親他,摸他,他也只是把我摟住告訴我別鬧。

我想著,這也是一個懷念啊。想想,還是沒敢告訴他。

在廣州,探望了班上曾經的一個女孩。女孩說,沒想到你們還是那麼的好。若甫繼續靦腆地說是我一直在煩他。女孩又說,大學裡一直等著我這樣的人去煩,卻怎麼也沒等到。

廣州已經靠近海南,我說要去,他不肯,惦記著過年,惦記著回家。想來也是,不僅是他,就連自己,也很久沒有回家。

從廣州回到南京,就開始著手置辦年貨。

“江蘇展覽館在賣臺灣的水果,明天去看看?”我問一旁洗腳的他。

“買什麼水果啊,買點實用的吧”

“那你說買什麼,我去買”

“買個那種熱風扇吧?”

“那個沒什麼效果的”

“冬天家裡冷,我媽怕冷”

……

我沒再說話,聽著他輕輕地訴說著小時候如何穿棉褲上學,打雪仗的事情。那些曾經覺得美好的回憶,如今似乎中間夾雜了太多的傷感。

一個農村的孩子,從7歲開始上學,然後用接下來的近20年的時間去朝夕完成著一件事。有人說,世上三大苦,其中之一便是寒窗苦。這個苦,城市裡的孩子現在還有多少能夠體會?這種苦不是周而復始的迴圈,不是二十年的時間,而是太過遙遠、漫長的等待。

這種等待不僅僅是自己的,也是父母的。他們期盼自己日夜呵護的樹苗二十年能夠成才,可能是為了能夠在餘生不長的光陰裡,在樹蔭下待上那麼一年半載。這種期盼,不是因為他們自私,而是因為父輩這一代的農村人,活的太過艱辛。養兒防老,是多麼單純但是無奈的選擇?

若甫的人生,又何嘗不是我的?若甫的父母,又何嘗不是我的父母。

我輕輕地爬到床的邊緣,從他身後輕輕地摟著他。我趴著,他坐著。

“我和誠打算註冊一個公司”

“哦”

“我想你慢慢來做吧”

“我不行的,我不會”

“慢慢來”

“我真不行的”

“有我在”

……

夜裡,被壓得醒來。才發現若甫的一隻胳膊和一隻大腿都在我身上。

我輕輕地用手撫摸著他的手指,他的手臂。想來,這還是第一次他這麼沒有防備地在我身邊熟睡吧。

我沒有拿開他的手,也沒有推開他的腿,就讓他抱著、壓著。心裡想著,只要你願意,你怎麼樣都可以。
37,

誠從元旦開始就鼓動我買車,我說沒錢,買也只能買十萬以內的。他說來年的生意需要用車,來了客人或者生意夥伴,總得接待。我想也是。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錢太不寬裕,或者至少不能用誠他父親前期投資賺來的錢去買車吧。

“買輛車吧?”我問若甫。

“不是有車嘛”那是誠他爸的錢買的二手車。

“那你有錢啊?”

“沒有”。

“那你說幹什麼?”若甫推了我一下。

接下來的一周,誠陸陸續續地從杭州打了幾萬塊錢過來。我爸聽說買車的事情也說當花的錢還是要花,父母又給了部分。

沒有看多少地方,沒有問多少人,查了查價格,聽了若甫的話就買了。

“你去學駕照啊”

“幹嘛?”

“學好給我當司機”

“去死”

沒過幾天,若甫還是去金陵駕校報了名。

零五年的元月底,到春節也就還有幾天的時間,似乎所有的人都人心惶惶。正所謂年關,是不是就是指它是一個關口的意思?

以前的歲月,物質貧乏,逢到過年總是要招待親朋或者自己改善生活的,為了面子也要撐著過年,也許這就是關的來歷吧。

現如今,大家都在討論著年底發多少錢;誰誰又要結婚了,份子錢是多少;過年不想回家,見到逼婚就煩之類的事情。也許過年對於我們這一代年輕人來說,就是失去自我。

平日裡,日常的錢基本就放在抽屜裡,用就去拿。但是,若甫每次拿的時候都要問我,我總跟他說,你問我幹什麼。

這段時間以來,他已不再問這個問題。
38,

年前,我和誠請我們南京店裡所有的員工聚餐,若甫自然也在。介紹他,說是我的同學。

飯桌上若甫的哥哥打來電話,他出門接聽,一去就沒再回來。後來給我資訊說他先回去,讓我別太晚。

吃完飯,誠的興致尚好,我們就去唱歌。KTV裡,平日安靜的女孩剛開始還算安靜,最終一群人變成群魔亂舞。只有我和誠看著。想想,這半年,她們也算辛苦了。

去廁所途中看了看手機,原來有5個未接電話,都是若甫。回撥過去,又沒人接聽。

有點擔心,就和他們告別提前回家。

若甫拿著遙控器居然睡著了。抬頭看了看鐘,已經是夜裡快1點了,往常的這個時間,我們早已睡著。

自己洗了洗臉和腳,忽然就想到若甫給我擦臉的那天。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眼睛又有些濕潤。

打了水,試了水溫,濕好毛巾,端到房間。

輕輕地把他的遙控器拿掉,把他翻過身來。還沒等我開始給他擦臉,他就睜開了眼睛,“這麼晚才回來!”,語氣帶了一點責怪。

“對不起”。真沒想到,這樣的對不起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我還要不停地說。

……

“我自己去洗吧”

“不用了,你躺著,我給你擦擦”

“我又沒喝多”

……

他好像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就沒有阻攔。他自己把水端了出去,就在客廳的桌子上擦了擦臉。

“你洗腳吧?”他在客廳問我。

“洗啊,我還想洗個澡”

“太冷了,明天去浴室洗”

“KTV裡熱死了,我渾身都是汗”

“那我放水,你拿衣服”

“哦”

……

“你也洗洗吧?”我在浴室裡喊他。他沒回話。

“要不和我一起洗?”

“你去死”我聽到他在笑著向我大叫。

晚上,睡在床上。

我一骨碌翻到他的身上,“怎麼了?現在沒我睡不著了?”

“沒有,我哥說他不回來過年”

“哦,不回來就不回來吧”

“那我媽會不高興啊,畢竟是我爸去世第一個年”

“那你和你哥說啊!”

“怎麼說啊?”

“直說啊!”

“我不會”

“他再打電話來,你讓我說。”

“你以為你是誰啊?”

“你說我是誰?”

“是誰也不能說!你給我下去。”說著他就把我從他身上翻了下來。

沒過一分鐘,他就又翻我身上。

“我壓壓看看舒服不”

“豬,你胖了,重了”我雙手從後面摟著他,他壓我身上。

“你知道我多重?”

“140多”

“差不多,我也不知道,明天去稱稱”

……

我們就這樣疊一起,面對面的躺著,鼻子基本上靠在一起。

“壓的爽不?”

“你下麵咯我難受”

“那你幫我?軟了就不咯你了”

“不行,只能用手”

“你上次不是說不碰我下面的嘛”

“那我下去了”

我摟著他不放。

“你親我一下我就放你下去”

“不行”

“為什麼?”

“那我親了你,你可別讓我再親你下麵”

“知道知道”

“那你把眼閉上”

“不行,我得看著你”

“你變態啊,看著很噁心”

“我上次親你,你不也是看著我的?”

“後來我覺得好恐怖”

“我看著你親,是想記住這一重大時刻”

“你有病吧,什麼重大時刻?”

“以後你就知道了,快親啊!”

……

他閉著眼,看不到羞澀,看不到痛苦,兩手扶著我的臉,深深地親了我一下。

“若甫,我想哭”

“少來,看你哭我就慌”

“感動啊”

“都親了好多次了,還感動什麼啊?”

“以前不都我親你的啊!”

“那這次還不是你逼我我才親的你”

“那不一樣,反正是你主動”

“……”他沉默。

“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又是那個老問題。

“我真的不知道,就是吸引,早遇到你早喜歡,遲遇到你遲喜歡,逃不掉”

“那我要之前一直不理你呢?”

這句話把我問傻了。

……

“我也不知道,你後悔了?”

“沒有”

我把他摟的更緊一點,把頭放到他的胸口。

“那你喜歡我嗎?”我小心翼翼的問。

“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喜歡吧?”

他沉默。

“你胸口好多毛,隔著衣服都能摸到”

“你不也有嘛”

“還是喜歡你的”

“變態”

“是的”……“沒辦法,中毒了”

“之前你要是一直不理我,我可能還會一直關注你,對你好,過幾年也許我會喜歡別人,跟你像的”

我回答了他的問題。
39,

大年二十五過後的某一天。

我們三個人去了家樂福。在往二樓的電梯上,誠說,“你們倆現在越來越親密了啊”。

“閉嘴”我趕緊打斷誠。

若甫面露尷尬。

誠這樣說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從杭州回來,我們三個人一起吃飯,只要我稍微多喝兩杯,若甫都會橫眉豎眼地說我,以前即使說我,也就是一句話,“少喝點”。

有時,會給我夾菜,有時會要幫我拔一根白頭發,有時會讓我穿哪件衣服。這些事情在外人看來應該都是很甜蜜的吧。可當事人卻不知道,這些細小的舉動早就傳達著彼此關係的進展。

誠在家樂福裡大掃蕩,看到什麼都要買,他手裡的手推車都快裝滿了。我對若甫說咱們不理他,我們去買我們的東西。他說好,趕緊走。

“這個”若甫指著一個熱風扇。

“這個烤的人難受”

“買這個吧”我指著一個暖氣片“那個太大了啊”

“有車你怕什麼啊”

“你要跟我去我家啊?”他張大了嘴說。

“怎麼了啊?不讓去我不去好了”

“沒說不讓你去”

若甫轉身去看電熱毯了。

“買一個吧,不過老人用要提示她當心”我也走了過去。

“這個好像對身體不好”他嘀咕著。

“也是”,我停頓了一下“那買床羽絨被或者羊毛被什麼的”

“那個好貴”

“我帶著卡呢”

“買給我媽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那不也是我媽啊?!”我一隻手搬過他的肩膀問他。

他撲哧一下笑了,“那你去了你得喊啊”

“我告訴你,我真喊”

“去死吧,千萬別喊,渾身起疙瘩”

“那邊有賣花露水的,買瓶擦擦吧”

……

誠在黑電那邊叫我們,我們就走了過去。

“你們看,哪一個好?”誠拿著兩款剃鬚刀問我們。

“這個還是去蘇寧五星買比較好”若甫說。

“對”我贊同。

“你兩現在夫唱婦隨啊”誠又來了。

“我操,你又發燒”我用膝蓋狠狠地頂了一下誠的*。

我看向若甫,他沒什麼異樣,也在看著剃鬚刀。

“幹嘛?你要買一個送我啊?”

“是啊,省得你老搶我的”

“你再買就是浪費”

“我那個時間也長了,感覺刀片不鋒利了”

“原來給自己看啊!那我不管你了”

我假裝生氣,不再看他。

……

出了門到車上。

“你別跟著他”若甫和我說。

“新車跑不快的,你看我跑他前面,氣死他”

“別啊,前面到山西路停一下”

“幹嘛?”

“買剃鬚刀啊”

“你真買啊?家樂福那也就比蘇寧貴幾塊錢!我這一停車,停車費也幾塊錢”

他不說話了。

到山西路我還是把車拐進蘇寧後面的巷子裡,好不容易在快到疾控中心才找到一個停車位。

他先下車,不等我就往蘇寧方向走。

“誒,你幹嘛?等等我”

他不說話。這倔驢,我知道他生氣了。

我趕緊追上去,“別生氣了啊,我說的也就是那麼個道理,不是反對你省錢啊”

“我沒生氣”

“再說你那剃鬚刀不是還能用嘛”

“我又沒說要給我買”

“那我不是也有嘛”

“你那手動的,上次都刮出血了”

我無語了,崩潰了。

“若甫”我不走了,站在他身後喊他。

“幹嘛?”他轉過頭問我,意識到我停了下來,他也站著。

“我想在這抱抱你”

“你去死吧”他又開始轉過頭呼呼地往前走。

那天,在蘇甯二樓的剃鬚刀櫃檯,我就站他身後,看他問這問那,挑選的很仔細。最後買了一個飛利浦的剃鬚刀,400多塊錢。
40,

誠當天下午就回了家,因為他居然還買了一些水產品,我真是服了他。

因為倉庫有些貨要整理,在年前幾天趕在工廠沒下班前給退回去,所以那幾天忙著分貨,有點忙。

若甫一般都會去幫忙。

我拿著貨號的本子告訴他號碼,他在一堆堆曾經出過樣的衣服裡,翻來找去,擰擰這個,扔扔那個。樣子可愛極了。

“若甫”我叫他。

“又幹嘛?”

“你躺衣服堆裡”

“有病吧”

“來一次啊”

“你去死吧!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啊!”

“來嘛”我說著就跳到衣服堆裡去抓他。

扭打一陣,開始幹活。

那段日子,有很多這樣的小細節,讓我終身難忘。若甫不再像大學宿舍裡那樣拘謹的和我打鬧,甚至有時候鬧完他還會意猶未盡的來折磨我。仿佛中,我覺得,這個男人是不是已經開始愛我。

我在想,愛的源頭又是什麼?

如我前面所說,是對我的感激,報答或是依賴嗎?我試圖從很多幸福的事情中抽離出自己,仔細地去思考這個問題,可每次思考,腦袋中又會浮現另外一個聲音:“愛就是愛了,想那麼多不累嗎?”。

我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他。他也靜靜地看著我。

我抓過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若甫”,溫柔地對他講。

“嗯?”

“我愛你”

我把手指繞過他的手指。這一次,真正的十指相交。

“我知道”

“你應該回答你也愛我”

“……”一陣沉默。

“記得,哪一天你要是累了,煩了,或者後悔了,或者找到了更愛你的人,記得一定要告訴我”

“為什麼?”

“放你走”

“……”一陣沉默。

“你想那麼多幹嘛?不累嗎?”原來若甫也這麼想。

“你不想嗎?”

“我不想”

“我怕你有一天會忽然想”

“我不會的”

“相信我,你會的”

“我不會的”

“不爭論這個,只是你想的時候你就告訴我”,我停頓了一下,“一定記著告訴我”。

“好”。

我翻身趴到他身上,抓住他的兩隻手,拉起來放到枕旁,十指交錯,看著他的眼睛,狠狠地吻,瘋狂地吻,像是第一次獲得,更像是最後一次的告別。
41,

“先去我家,還是先去你家?”車發動的時候我問他。

“啊?還要去你家啊?”

“我家在你家前面,先到啊,先到我家把我的東西放下,再去你家啊。”

“你怕先到我家都給你搶了是吧?”

“我怕到了你家你就不再跟我回我家了”

“真要去你家啊?”

“怎麼呢?不敢啊?”

“去吧,去吧”他一邊示意我趕緊開車,一邊又說,“你得放老實點啊”

“什麼意思啊?”

“別再像在南京這樣動手動腳啊!”

“是你自己得當心,小心露餡”,我轉過頭告訴他。

“去死吧!我很正常”

我沒說話,心想你就說吧,就當我不正常。

在快到我家的高速出口我還問他,“你確定去?”。他說,“你囉嗦什麼啊!”

在我家,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只是我爸問為什麼是輛舊車,我把原委說了一遍,我爸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爸比較古板,也比較倔強而強勢。可能我沒回來之前他就向他的好友炫耀了自己兒子的新車,結果讓他沒了面子。

放下給父母買的東西還有侄兒的一些玩具就馬上掉轉車頭直奔山東。

路上若甫對我說,“你爸好凶,知道了小心打斷你的狗腿”。

我就笑他說,“那也是你爸,他也會砸斷你的狗腿”。

他說不關他的事情。

我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他是在說我們的這場愛戀裡,我是始作俑者,最終受傷和應該受到懲罰的是我一個人。

我心想:如果真是這樣,我願意承受。

在他家,他媽媽的氣色好了一些,只是還有一些沒有精神。家裡的傢俱和生活用品都還有一些散亂,牆上貼著的白色的門簾都已經被風吹壞。

他的妹妹放寒假在家。看到我們來,臉上露出了熟悉的靦腆,這種熟悉來自於若甫。一個高二的女孩,如果在如今的城市,應該已經落落大方甚至刁蠻任性了吧。

他的妹妹,以後就叫他若琳吧,可能是因為失去了父親,打過招呼隨便說了幾句話後讓我覺得她有些自卑。如果這是一種心理創傷,需要怎麼樣去醫治?

想到若甫,我怕他也一樣,只是他已經成熟,學會了隱藏。這些天來,他唯唯諾諾的跟著我,雖然有時候也會忽然顯得失落,但總讓我擔心他沉默的背後隱藏著巨大的傷悲。

如果這是一種無奈的順從,如果這是一種虛偽的回報,對於我,又意味著什麼?

他媽媽對我們給他購置的物品沒有表現出高興,只是淡淡地囑咐我們自己要照顧好自己,省著花錢。看到一旁拘謹的若琳,想來應該給她買些什麼。後來我責備若甫為什麼不提醒我,他說那畢竟是我的錢。在他家,我沒有和他爭論,選擇了沉默。

可我又為什麼要爭論?他說的沒錯。他也是一個男人,獨立的男人,如果換做是我,同樣會有這樣的感受。

這也許,就是我前面說的自卑吧。
42,

那晚在他家過夜。

山東男人的豪爽和酒量那晚我才切身體會到。他的伯伯、叔叔、堂兄、堂弟,個個都非常熱情周到,雖然大家還沉浸在若甫父親去世的隱隱約約的傷悲中,但酒卻一點沒有少喝。

可能是因為喝多了,也可能是因為在他家,畢竟他父親剛剛去世,我們那晚睡覺分了兩床被,各自一夜無話。

過年,年年都是一樣。現在也很少像小時候那樣家家戶戶串門了,就連農村也都開始變得城市起來。一家人圍坐著吃頓飯也就算是過年的高潮了吧。

大年三十,給若甫發去短信,問他在幹嘛,他沒有理我。

到晚上看晚會的時候又給他發了一條問候資訊,最後本來打算編上“愛你的,繼瑜”,想想還是沒加。他回了,說了句新年快樂。

這,難免讓我失落。記得年初一的湯圓都沒吃一個,愣是在床上睡到中午。下午他發來資訊說他去縣城上網。我像脫了僵的野狗,從麻將桌上跳起來就跑。

“嘿”我主動說話“在嗎?”還是我“在嗎?在嗎?”還是我

半天沒有回應,尋思著還沒到網吧,點根煙,站在廁所門口抽。沒有你,網對我早就沒了任何引力。

“剛到”是他。

“哦,等你好久了”

“你在家?”

“不,在網吧,我家也不能上網”

“在家幹嘛?”

“打麻將”

“贏了?”

“不知道”

“啊?”

“錢沒數啊,看你信息就跳跑了”

……

一陣沉默。

“在嗎?”是我“在嗎?在嗎?”還是我“在啊”是他“你上網幹嘛?想我了啊?”

“我來看一個山東事業單位招聘資訊”

“你說什麼?!”

“我想回家工作”

這回我沉默了,半天敲不出任何字。

點燃一支煙,煙灰落的滿鍵盤都是。

“怎麼了?”是他。

“不一定的事”還是他。

我下線了。

開著車慢慢的回家。

農村的路不太好走,尤其是下過雨或者雪的冬天,早上結冰,中午化凍,然後就是泥濘,冰渣,時常還會有一兩個坑。那天磕磕絆絆地好不容易才開到家。

侄兒和好幾個孩子在門口放炮,劈劈啪啪地響。

“來,給我兩個”

侄兒跑過來給了我兩個。

“叔,給你兩個大的,三響的”

我拿出火機,點燃一個,絲絲地響,青煙直冒。

“叔,快扔啊,要炸了”

虧了侄兒的提醒,剛出手,就在我腳邊炸響。果真是三響,磅磅磅地三下。

“真響!”我大聲地喊道。
43,

晚上他就打來電話,說只是隨便看看,不一定報名,還問我為什麼不說話就下了。

我就說,“哦,知道了”,“家裡有事,就急著回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給他發任何資訊,也沒有打電話。

過了年初五,我就聯繫了誠,一起回南京了,繼而在年初八的時候去了廣州。

我在想,讓他自己選擇吧,如果他回南京,他有家裡門上的鑰匙。

我找不到任何一丁點責怪他的理由。正如他所講,這件事與他無關。即使他早已在我心裡,在我嘴裡留下印記,那也只是我的事。

想到《霸王別姬》裡張國榮的話,“是我們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這步田地來的啊”。這場愛戀裡,本就是我一個人在唱,是我一步一步走到了這步田地。

記得第一封情書裡就對他講,當我們再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是無法向你保證不去碰你。想來,這一點上,我信守了我的承諾。而就是這一點,讓我已經萬劫不復,而你,一樣有選擇離開的自由和權利。

門,就在那,你隨時可以開,也隨時可以走。

誠看出了我的掙扎,飛機上他問我。我沒有告訴他具體的事由,但是他卻已猜到大半。

“讓他自己選擇吧”,誠也這麼說。

“是的”我一直這麼想。

“你也得這麼做”

“我知道”

“你怎麼不讓我加油了?”

“我沒想到你們真的走到了一起”

“怎麼沒想到?”

“我以為他是我”

“人和人不同”

……

“誠,如果我像對若甫一樣對你,你怎麼辦?”

“不知道”誠搖搖頭。

“也許我也會接受”誠笑笑,接著說。

“為什麼?”我很吃驚他會這麼說。

“你太好,也太傻”誠望著我很認真的說。

“我不明白” 我不得不承認,他嚇到我了。

“記得瑩嗎?你的前女友”

“記得,別帶前這個字”

“她很愛你”

“是嗎?”

“他和我聊過”

“什麼時候?”我真的很吃驚。

“你們快分的時候,我勸她放手”

……

我沉默。誠這麼說,我當然知道原因,但是我還是在沉默了一陣後問他,“為什麼勸她放手?”

“因為你不可能愛她”

“你怎麼知道?就因為我喜歡過你?”

“不是。”

“那是什麼?”

“你太簡單,太純粹,太執著,你已經陷一個人身上了,你愛一個人就不會再回頭。所以,我倒不擔心若甫,擔心的反而是你。他總能找到工作,總能找到愛他的女人,總能過去,無論什麼時候,即使到他八十歲。而你,他走了,我怕你頂不過去。”

“……”

沉默了過後,我硬生生地蹦出了幾個字,“別小看我”。

“記著我的話,他隨時要走,你都別攔”誠忽然把臉又轉向我,非常認真的說。

“知道”。

“還有,別再對他那麼好,他不是我”

“什麼意思?”

“我沒心沒肺,他不同”

“你的意思是他會憋屈自己而和我一起”

“是的”

“那我趕他走?”

“讓他找份工作吧,別讓他和我們一起”

低頭看看手裡的即溶咖啡,已經涼了,像我的心一樣。
44,

誠的話,我何嘗又不知道。

這些天的交往,經濟上的失衡,情感上的失衡,天性上的衝突都纏繞著我。那天買剃鬚刀的事情雖然是件小事,但是隱隱約約地折射了未來更大的隱患。

如果有一天,若甫經濟上完全依賴於我,情感上完全依賴於我,甚至上床他都不敢反抗,那我這和飼養動物又有何區別?他還是那個他麼?

來去自如,好一個來去自如。如果到了那天,他也許能來,也去不了吧。

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有哪一個人會完全地為自己的愛情去做到極端的純粹?如果有一天,若甫為了物質而為我留下,是不是也算是我這輩子的悲哀?

在金錢面前,在物質面前,誰又不都是一樣,會忽然無力。

推彼及我,由我及你。也許,我們應該好好的談談。

下了飛機,打開手機,就看到來電提醒有幾個未接來電,是若甫。

我打過去。

“你在哪?”他問我“在廣州,剛下飛機,你回南京了嗎?”

“回了,我看家裡沒人”

“走的急,沒告訴你”

“我有一個面試”

“哦,很好,那去吧。”

“還沒到時間,要過幾天,你在那呆幾天?”

“兩三天吧”

“回來帶我去買衣服”

我猶豫了一下,“好”。

腦子裡剛想過的事情,馬上就在耳邊發生。若甫對我若有若無的依賴漸漸變得清晰。這是愛嗎?這不是愛。這不是愛嗎?這也是愛。

我自己知道,若甫還沒有淪陷進物質的洪流,如若不是他對我已經感情上發生了變化,他不會對我有所渴求,甚至不會在意我為何突然下線。

若甫依然那麼簡單,純粹,我不需要多想,亦能明白他的內心。我又何嘗不是,正如誠所言,我就如一張白紙那般攤在那,你看得清,摸得著。我只能對一個人好,我無法貌合神離,無法左右逢源。

若甫,請你幫幫我,我需要你告訴我你最終的決定。
45,

廣州的事情談的並不順利,上次去讓我們準備的材料還是不行,而且最終我們才知道,需要給我們的品牌只是一個大品牌下面的子品牌,國內基本還沒有任何知名度。

誠說,這很正常,大的我們也做不了。我也想,反正不虧就行,年輕人先賺點經驗吧。

回來的飛機上,我們基本達成共識,決定接手。

那時候,我們經營的另外一個協會性質的小團體,因為不符合某些規定,被清理了一下。我們收的會費被勒令全數清退,想想三個月被我們提前花掉了近八萬塊錢,忽然又出現了一個窟窿。

若甫的西裝總還是要買。

下了飛機我就給他打電話,讓他到新街口等我,我直接搭大巴到那找他。

到那的時候,他正在書店裡看書。

“看什麼呢?”

“瞎看”

“走吧,買衣服去”

“你怎麼一個年過的感覺瘦了?”他發現我瘦了,可能是這兩天勞累的吧。

“別胡扯,走吧,買衣服去”

可能是得到了面試通知,看起來若甫的心情很好。我也就沒有再提寒假的事,以及任何有關於我們感情的話題。

但願他能順利面試成功吧。

“你要買什麼樣的?原來你上班的時候沒面試嗎?”

“我也不知道,那個班不需要,是一個重技術的公司”

“那現在這個呢?”

“和專業搭點邊,可能需要接觸一些外國人吧”

我心想,還真讓這只瞎貓給碰上了。

“好吧,買西裝”

“你買嗎?”

“大冬天穿那個,我毛病哦”

“你說我有毛病是吧?”

“你要面試,那不一樣”

“你記得那天把事挪開啊,不然我穿西裝路上人家笑的”,他的意思是讓我開車送他。也許前些天我會說,車就是為你準備的。但現在忽然就沒力氣了。

“哪天啊?”

“下週一或者週二,我也忘了,回去網上看看”

“那公司幹什麼的?”

“貿易公司,布料還有刷子”

“哦,同行”

“你打算搞那個公司了?”

“是啊”

要是往常,我可能會對他說,別面試了,我們一起吧,可今天,我突然沒了力氣。

“若甫”

“嗯?”

“路邊坐會吧,我忽然好累”

“喝水嗎?我去買瓶水”

“不用了,就坐會”

……

“若甫,你要是有了工作,有了錢,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什麼意思?你是說我為了錢而和你在一起?”

“不是,當然不是,我是說你現在和我在一起,我擔心你因為覺得虧欠我,才和我在一起”

“那我以後不花你錢,或者以前的我也還給你”

“不是,更不是這個意思。我沒說給你花錢我不願意,一輩子也願意,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但我又不想你是覺得虧欠而和我在一塊的,明白嗎?”

“那我總不能一直沒工作啊!”

“那當然”

……

“若甫,你有了工作,遇到了你喜歡的女孩,還會和我一起嗎?”

“誰會喜歡我?”

“會有的,總會有的”

“有了再說吧”

“那我們現在算什麼?”

“……”一陣沉默“你不結婚了?”他忽然問我。

“不結”

“你家人同意嗎?”

“不同意”

“我肯定要結婚啊,你又不能生孩子”他說的輕描淡寫。

……

一陣沉默。

聊到這,我心已死。

原來,最近試圖探索明白的那些感情都是建立在永遠的基礎上。當然,也許這種感情不是愛,或者這份愛被附上了期限。無論是哪一種,對我已然是一種悲哀。

我是怎麼了?這幾天我怎麼忘了他不是一個同志。他是要結婚的啊,他是一定要離開的啊。我還去和他探討什麼未來?

如果你和一個同志上床,上完了他說要去結婚,也許你還有責怪的理由(是不是同志也不責怪了?拷問一下內心吧),可現在,你能怪他什麼?

上床,做愛,原來在我們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吧。或者說,在他心中,我們之間的只能算是一個性的遊戲,就像我們原來在學校打乒乓球一樣。

而那些上床後的曖昧與甜蜜,是否只是身體親密後的一種慣性?

心口的疼痛陣陣的襲來。

“若甫,給我買瓶水吧”

“好”

趁他離開,偷偷的掏出紙巾擦了擦眼睛,擦了擦臉。

“走吧,回家”

“好”。

是啊,回家。一個家,應該是一個丈夫,一個妻子,還有一個孩子,而不是我們現在這樣,三個男人或者兩個男人。

(這一段的對白和場景我已經記不清了,只是在那個時候我們探討過永遠和一輩子的話題,他說他肯定是要結婚的,而又無法定位我們現在的感情。所以這段裡的對白是我聯繫了上下文編的,真實的談話內容可能比這個長的多。)
46,

可笑的我,居然找不到任何怪他的理由。他的簡單,他的樸實曾經是我深愛的地方,如今卻傷害我最深。

沒有傷害的意圖,又何談傷害。

他只是因為和我曾同窗四載,共度了一段光陰,而這些光陰裡我對他很好罷了。本該結束的事情就該結束,本該散場的宴席早該散場。如今,是我硬扯上他再陪我多走一段山路,我偶爾口渴他幫我買瓶水,我偶爾累了,他借個胸膛給我躺。

而這條山路,他本不該走。

他和我本不一樣,我們走的本不屬於一條道。我只是一個偷食者,跑到隔壁的果園裡偷吃了一顆禁果。偷食者本就應該受到懲罰,應該受到同類的唾棄,受到異族的驅逐。

如今,他已經在這條山路上,他若想我怎樣,我便怎樣。

我不能再打著愛他的旗號去愛他,我更不能再去探尋他是否愛我。愛又怎樣,不愛又能怎樣。

我要的,不是片刻的歡愉,我要的不是肉體的交合,我要的是一顆完整的心,而這顆心必須和我永久捆綁。

我會繼續對他很好,但絕不再捨命硬扛;

我不會讓他發現我的異樣,我也不會讓他發現我的悲傷。

就這樣吧,直到你走的那一天。而那一天,肯定會來。

我不是要只爭朝夕,我不是不要明天,只要現在,我是已經失去了愛的權利、動力還有最重要的方向。

47,

“睡覺吧”。熟悉的催促聲。

“好”。他想睡就睡吧,他的作息一向規律。

“明天幫我去列印些他們公司的背景資料”

“好”。

“被子有點潮”

“明天我抱出去曬”

……

淩晨醒來,手和腿還在我的身上。既然他睡著了,那我就把拿下去,反正他也不知道。

“昨晚你又亂摸我了吧?”

“是啊”其實我只是把他的手和腿搬離了我,他應該高興的吧。

“昨晚說的事別忘了”

“曬被和列印”

早上出門,做了頭一件事。下午回家,做了第二件事。

一整天,大腦和身體分離。公司的女孩說我失戀了,我說“不想幹就給我回家”。

誠打來電話,說廣州要的檔還是不全。我說“狗日的,不幹也罷”。

反正他又不在場,我不再是那個打了雞血般瘋狂賺錢的人。他眼中的我,曾為他而活,而如今我想真正的為自己活一場。
48,

開車送他去面試

下了車我笑著對他說,“加油”。他傻傻的說,“估計不行”。

原來,他一直沒變。傻傻的笑,靦腆的回答,一如我第一次見他一般。轉過頭,我不能再為他著迷。

……

開車接他回來。

上了車我問他,“面的怎麼樣?”。他謙虛的說,“估計不行,還得二面”。

“那我下次還送你來”。我轉動鑰匙,載他回家。

“還有菜嗎?”

“想吃什麼?”

“隨便吧,買條魚吧”

“行,聽你的”

……

飯桌上。

“有個女的和我一起面試,挺漂亮的”

“發展一下”

“去死吧,以為我是你啊”熟悉的語氣,錯誤到底的話。

“我不是見人就上”

“我更不是”

怎麼像是在說我們?算了,不多想。

……

二面。

“怎麼樣?”

“等通知”

“看到那女的了嗎?”

“沒看到”

“好遺憾”

“你怎麼了?”

是啊,我怎麼了。原來他說哪個女人漂亮我就不高興的,現在怎麼主動把他往外推?不是說了嘛,要裝著和以前一樣,直到他離開的那天。

“沒什麼,你說她漂亮嘛”

“的確很漂亮”

……

我是對的。
49,

又是床上。

“你不一樣了”。他說。

他又發現了什麼異樣?

“怎麼了?”

“不騷擾我了啊!”

“你想我騷擾你啊?”

“我說你不一樣了,沒說想不想”

我翻身爬到他身上,“這回一樣吧?”。

“還是不一樣”。

我頭放到他胸口,一陣亂親,“怎麼樣,一樣了吧?”

“你噁心死了,趕緊起開”他一直這樣。

夜裡,手和腿還在我身上。我伸手摸一摸,就偷偷摸一下,反正他又不知道。知道了也沒什麼,不摸了他還說我變了。

能吃就吃一口吧,不然成了餓死鬼。

他到了倉庫,我正在揀貨。

“被哪個女的看上啦?”我不用回頭都能看到他明顯和往常的不同。

“那公司通知我去上班”

“哦,那就去,在哪?”我都忘了問他公司在哪。國外最好,就徹底走了。

“高新區”

“離這很遠”

“說有宿舍”

“還是豬窩?”

“可能是狗窩”

“總比狼窩強”

……

我沒有阻止,沒有幫忙,就這樣,毫無徵兆,突如其來,這只瞎貓就撞上了死老鼠。

50,

可能是住在一起的最後幾個晚上之一了吧,想想我的計畫也差不多要成為了現實。原來,只要我不阻攔,不強留,不說愛就是這個下場。

“喝點酒吧?”我問他。

“為什麼啊?”

“慶祝你面試成功”

“我上班拿了工資請你吧”

“可我今天嘴癢”

“那今天我請啊”

“行啊!”

算了,最後在一起的幾天,就讓他付出點吧,反正以後他也有工資了。

酒過三巡

“若甫,你打算去住宿舍?”

“你這離那太遠啊”

“有那麼一丁點想過我會難受嗎?”

“你傻啊,我肯定週末會過來啊,你沒事找我去也行”

“炮友啊?”

“什麼?”

“哦,你不懂”

酒過半晌

“若甫,你真打算去住那啊?”

“你這太遠了啊,不是剛剛說了嘛”

“我很難過啊”

“難過什麼啊?總要分開的啊”

“若甫,我們什麼關係啊?”

“你怎麼老問這個問題啊?”

“我需要一個答案啊”

“我不知道”

“知道嗎?你即使說我們是戀人我也會放你走的,我說過的,你忘了啊?”
“知道啊”

“那你說啊”

“說什麼啊?”

“算了,不說了吧”

酒後床上。

“若甫,別走了吧!”

“我去哪啊?不還在南京嘛”

“別搬到那去住啊”

“你喝多了啊?喝水給你倒點啊”

“沒喝多,喝多了就不會說話了”

“沒事的啊,說過了我會回來住的,週末就回來”

“你千萬別回來”

“幹嘛?”

“我找別人去了”

“去死吧”

……

“若甫,我們做愛吧?”

“你喝多了,睡覺”

“沒喝多,我們換個方式做愛吧”

“什麼方式啊?”

“小馬那時候在宿舍常說的啊”

“去死吧,你真噁心”

“我想給你啊”

“別說了,睡覺吧”

……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趴在他的身上。也許是身體的本能,也許是酒後的衝動,讓我忘了曾經自己給自己說過的話。不過,這也許就是一個悖論。我說要裝著沒有什麼,那麼我像往常一樣趴在他身上也沒什麼,但是卻違背了我自己的內心。

可是想來,即使我趴在他身上,他的身體依然不是屬於我。想到這,好受了一些,又更難受了。

此刻的溫柔我的身體倒也還是能感覺到。掀開他的衣服,伸手去摸他的肚子,摸他的胸。他也只是用手把我按著,而不是拿開。這表明他雖還在睡夢中,但也還是知道我的存在。

我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寶貝,一路走好”。51,

他說,下周他要上班了,我說好啊,我送你去。

他說,要不我下下星期再過去住吧,那邊什麼都沒有。我說算了,你去上班就一起搬過去吧。

他說好吧。我不想順水推舟的接著他的話留他多住幾天,反正要走的,有那幾天和沒那幾天都一樣。

程蝶衣說,“少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叫一輩子”。既然我們沒有一輩子,那這幾天還要它幹嘛?

週末的下午兩人又去了一趟家樂福。想想上次來的時候,還有上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溫馨的場景呢。原來,那都是我自己給自己編織出來的假像。原以為跟他上了床,他就是我的了,其實他還是他,我還是我。

“買床厚實的被子吧,你那沒有空調的吧?”

“都這時候了,也不需要空調的吧”

“厚實點的被子總歸好點的”

“隨便買一床將就將就”

“不行的”

我執意為他選了個羊毛被,但又想到可能男人蓋了會難受,就又幫他買了個薄一點的。他就傻傻的跟著我,似乎看出了什麼。

“真不用買啊,隨便湊合啊”

“你能湊合我不行,萬一我哪天饑渴了就找你去”

“你天天饑渴”,他居然微笑著說。這是在和我打情罵俏嗎?

“本來嘛,你說讓我去找你的啊”

“別說這個”

……

若甫,如果真的可以,我們做回兄弟也行吧。可不是說了嘛,愛過就不一樣了,你不再坦然,我也不再坦然,既然見面會有折磨,那就這樣吧。

……

“毛巾選這個吧,竹纖維的,舒服”

“我那條還能用啊”

“留給我擦腳”

……

“墊被還要嗎?或者家裡你學校蓋的現在墊下面”

“行”

……

“買個毯子留你夏天用啊?”

“想那麼遠幹嘛?”

……

“牙刷牙膏什麼的,家裡還有一堆,回去拿吧”

“行啊”

……
“衣撐呢?”

“我的不都在你那嘛”

“掛著衣服呢”

“那就再買一把”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逛超市嗎?”

“不記得了啊”

“衣撐啊!你說分我用的!”

“你怎麼什麼都記得啊?”

“你知道那衣撐多少個嗎?”

“十個啊?”

“不對,十二個”

“一打哦”

“不是,我數過,一個一個的數過”

“無聊”

……

“若甫”

“啊?”

“記得想我”

“幹嘛搞的跟生離死別似的啊”

“也許就是呢”

“別瞎說了,回去吧”

“好”

……

“若甫”

“啊?”

“你開車吧?”

“我沒帶本啊”

“我想讓你帶我一段”

“抓到受罰的”

“沒事啊,一小段就行”

“那好吧”

……

“若甫”

“啊?”

“那些衣服你還拿走嗎?”

“拿走啊,你不想給我啦?”

“留一件給我”

“你的好多我不都穿過嘛”

“不一樣的啊”

“別說了,再說我都要哭了”

“是嗎?”

“呵呵”他笑了。

其實,我也跟著他笑了,但是心裡在哭。
52,

2005年3月6號,是他離開的日子,那天周日。如果刨去春節,我們在一起也就住了50來天。

找到工作的這些天,我明顯看出了他的高興。畢竟,這是一個男人邁向事業的一步,儘管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工作經歷,但最終他又要上路。

難過於他的離開,也為他默默的祝福。

我在想,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們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我問過若甫多次,他都搪塞過去了,其實,他也不知道。

我在不停的問我自己,最後發現,還是曾經的那個人,那個自己深愛的人。現在他走了,我也不用再逃避我的內心。

抓不住,無奈的放手,就當是我的偉大吧。

如果真有上帝,如果真有蒼天,請你告訴我,我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好嗎?如果我是對了,為什麼此刻我很疼,誰來安慰我?如果我是錯了,那若甫會很疼,我又不能安慰他。

渾身無力,像是被人掏空。

沒有任何思想地把自己扔在家裡的沙發上,看著電視裡的人影浮動,想想自己躺著的地方就是他躺過的,伸手摸摸身邊的角落,感受不到一點他的存在。

冰箱裡上次買的優酪乳還沒有喝完,我又不愛喝,忘了讓他帶走。好在,我現在已經習慣了大蒜,生的,熟的也都能吃,那半袋大蒜應該能很快吃完。

躺在床上,上次買的枕頭又忘了讓他拿走,上面好像還有他的頭髮,短短的,硬硬的。

床單上的毛髮,肯定不是我的,我的沒有那麼硬。

又想到那個晚上,熱血沸騰。

你走,我對你沒有承諾。我說我要去找別人,你也只說去死。那就讓我去死吧!我想試試,是不是真像誠說的,我就不能愛上別人。

我第一次進入了同志聊天室。

53,

約見了一個男人。

那天下午,下著小雨,我把車停在了魚翅皇酒店的停車場,人坐在車裡向外望。

感覺像是偵探在跟蹤,又感覺像是在做賊,反正似乎是做著不光彩的事情。這種心理是同志的共性嗎?

一個男人,撐著一把彩色的傘,向白馬湖公園門口東張西望的走去。看了看手錶,大概就是約定的時間。雨天的紫金山下,幾乎沒有什麼行人,那麼肯定是他了吧。

我掏出手機給他撥了個電話,那個人正好接了,沒錯,就是他。

“你打著一把花傘?”最後還是要確定一下。

“是啊,你在哪?”聲音柔弱。

“你在那別動,我這就過去”

車裡沒有傘,我打開車門,雖然下著雨,但我還是慢慢的走過去,似乎是想掩蓋自己的慌張,亦或是想表現自己的沉穩與成熟?想想,二十幾歲的少年,裝什麼裝啊。

“是你吧?”他率先說話。

“是我”

“怎麼都沒打傘?快到我傘底下來”他好像跟我很熟的樣子。

走進了看,一個近30的男人,他自己說他26,想必也差不多,長相還好吧,算是我喜歡的類型。身高和我相同,體重和我相同,當然,和若甫也基本相同。

“我們找個地方坐會吧”他說。

“好的”

“去哪?”

“你說找地方的,你應該有意向啊”

“麥當勞吧?”

“不愛吃麥當勞”

“我們是去坐坐,不是去吃東西”

“你好意思光坐著,不吃東西啊?”

“你們這些孩子現在都這樣”

“你比我也就大三歲”

“那你說去哪?”

“跟我來吧”

……

“你坐後面”我看他要開副駕駛的車門,我示意他坐後排座。
54,

我開著車帶他去了鼓樓廣場西側的一個咖啡廳。

帶他去咖啡廳,我是實在覺得麥當勞不是一個說話的地方,而且又怕萬一被誰給撞上。可想想,撞上就說朋友嘛,又能怎麼了啊?

“沒想到你都開車了啊,難怪不吃麥當勞”

“朋友的車”我撒謊了“什麼朋友?”

“什麼什麼朋友?普通朋友啊”。

是不是同志對朋友一詞都很敏感的?是因為掩蓋的太多自己都混淆了概念了吧?還是真真假假,所有的關係都可以成為朋友?或者是詞典裡真的也找不到為同志創設的詞彙吧。就連同志都是衍生詞,想想,很蒼涼。

“你沒朋友嗎?”他又問我。

“有我還會認識你啊?”我覺得莫名奇妙。

“不像啊,你長成這樣,不像是沒有朋友的啊”

“我什麼樣啊?”

“不像,又很帥啊”

“不像同志?”

“是啊”

“我比你同志”

他笑了。

他笑起來的樣子傻傻的,好熟悉的神態,只是聲音讓我難受。

“你真沒朋友啊?”他又問。

“你喝咖啡還是茶?”我沒回答他,我甚至有點煩。

“隨便你啊”

“服務員”我大聲地喊了一個服務員過來。

“兩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服務員剛走,我就說,“你別後悔啊,很苦的”

“隨便啊”

其實若甫也喜歡說“隨便”兩個字,他的“隨便”屬於靦腆。此時對面坐著的這個男人,幾次說了“隨便”,我怎麼覺得他是一點都沒有主見,一點都不成熟呢?

“你山東哪的?”我問他。

“泰安”

“有泰山”

“是啊,是啊,去過嗎?”

“沒有”

“那去了我可以當導遊,我家就在泰山腳下”

“有機會的吧”

……

我只對山東兩個字感興趣,其他就覺得索然無味。

“你也北方人啊?”他問我。

“像嗎?”我端著咖啡望向窗外,小雨淅淅瀝瀝地在玻璃窗上流淌。

“像啊”

“什麼地方?”

“性格”

“我們才認識不到半小時,你就知道我性格嗎?”

“感覺吧”

“感覺往往是錯的”

“那你是南方人啊?”

“不是”

我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我是哪人和這場見面本就沒有任何關聯,之所以談到地點,只是因為他的資料填的山東,甚至也是我找他的原因。

“你為什麼和我在網上聊呢?”他也問到了這個問題。

“你是山東人”

“喜歡山東人嗎?”

“也許吧”

我再次回避了他的問題。只是我到今天也沒弄明白,我到底是喜歡山東人,還是喜歡山東的一個人。

“你有過朋友嗎?”我再次聽到他說朋友這個詞。

“什麼朋友?男朋友還是女朋友,還是一般的朋友?”我知道我有點咄咄逼人,甚至有些無禮。

“當然是男朋友”

“算嗎?”

“聽不懂啊,我問你呐”

“什麼樣就叫是男朋友了呢?”

“你們上床沒?”他低聲的,把頭湊過來問我。

“一起睡了50多天”

“那就是啊”

我笑笑,看著窗外,不說話。

窗外的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有的人撐著傘,加急地跑,有的人,沒撐傘,但是小步的走。
55,

“你住哪?”他問我。

“三山街附近”

“我住夫子廟”

“那不遠”

是啊,不遠。是個可以中午吃完午飯過去做個愛,然後再提起褲子回家睡午覺的距離。

“你什麼工作啊?”他問我“我做服裝”

“開工廠?”

“賣衣服”

“我們出去走走吧”我忽然說,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外面下雨呢啊”

“沒事啊,雨小”

“不好吧?”他害羞地猶豫著。

“你不去我去了啊?”我挺無禮的想來。

“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也沒有吧”我又撒了謊。

“覺得你有心事”

“呵呵”我冷冷的笑道。

“不想在這坐,就去我那坐坐吧,我一個人住”

“好”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好。

臨上車前,他又忘了,又要開前門,我癟著嘴拉長聲音對他說,“後——面”。

“你是1還是0啊”車上他問我。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說和你男朋友睡一起50多天嗎?”

“睡一起就要做愛嗎?”

“呵呵,不正常”

“做愛就要1和0嗎?”

“那當然不是”

“那不就結了”

“那你們只用……”

“打住”我知道他要問什麼。

……

“你心裡是想做1還是做0啊?”他沒忍住又問我。

“給他我只做0,別人,我1和0都不願意”

“那你找我幹嘛?”

似乎他說的很有道理,可我沒說要跟他幹什麼啊。我那時候不知道,我不停地在觸碰著他脆弱的神經,他說我破壞了圈裡的很多規則。

“聊聊天吧”

“好吧,做個朋友也好,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多個朋友,是多了份牽掛,不是一條路”

“怎麼講?”

“多個朋友多條路,太功利了,似乎朋友都是用來利用的和求助的,其實,一直覺得,朋友是用來互相惦記的和掛念的。有了牽掛,有了掛念就有了情分,有了情分才會有幫助。想必現在交朋友,有多少是出於朋友的本源啊。”

“有道理啊,感覺你比我大”

“我比你早熟”,“有的人永遠長不大”我緊跟了一句。

“你說我嗎?”

“你怎麼這麼敏感?”

“沒說我就好,說我該傷心了”

“你家往哪拐啊?”

“前面右轉”

……

其實,話談到那,我早就沒有了去他那的必要,但是不知道是什麼驅使,還要讓我跟他去了他住的地方。對於他來說,也該早就發現我心不在交友,純粹搗亂,那他為什麼還要讓我去他那坐坐?
56,

他家裡收拾的還算乾淨,至少不像大學宿舍,當然,我說的不是我們的大學宿舍。我們宿舍有若甫在,一般都很整潔。

“你喝水嗎?”他問我。

“不喝”

“喝點吧?”

“不喝”

我想,如果你若堅持,請不要用語言,直接做就好了。若甫一貫如此。

“你這能抽煙嗎?”我抬頭問他。

“沒事,你抽吧”

“彈哪?”

“隨便”

“我的意思是你給我找個東西”

“哦,哦,不好意思”

……

“這個行嗎?”他跑到廚房拿了個碟子過來。

“桌上的礦泉水你還喝嗎?”我指著問。

“不喝了,不喝了”。他拿起來遞給我之前,又擰開喝了一口。

……

我拿著半瓶礦泉水瓶,一邊抽著煙,一邊把煙從瓶口深進瓶裡彈著煙灰。煙灰落下的時候,我分明能聽到“滋”的聲音,那是否就是水與火不相融合的碰撞?還是愛的火焰葬身大海前最後的一絲悲涼?

“想不到你還抽煙的啊!”,還是他主動和我說話。

“你抽嗎?要不來一根?”。我抽出一根遞給他。

“哦,不不不,有害健康”。他兩隻手擺著,像是我要給他毒藥。

煙本來也就是毒藥,絲絲縷縷,纏纏繞繞的煙霧,像情絲,慢慢地將人的生命吞噬。

“你抽的什麼煙?”

“自己看”我把盒子扔了過去。

“玉溪,多少錢啊?”

“二十幾塊”

“南京人不都抽紅南京嗎?”

“我不喜歡裡面的一種味道”

“煙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跟人似的,身高體重長相一樣,其實差別很大”

“是嗎?有這麼懸乎嗎?”

“是的。”

他拿出來一根,慢慢的看,還放在鼻子上聞了聞,像第一次接觸酒的孩子。

“煙要品,必須點燃它”,說著,我扔了個火機給他。

“還是算了吧”,他猶豫著又放下。

……

“對了,你喜歡長什麼樣的?”他問我。

“你指人?你這樣的”

“是嗎?呵呵”他笑了。

“讓我抱抱你吧?”他忽然站起身對我說。

“為什麼?”我不解的問他。

“你比我小,感覺你又不高興,就當我弟弟吧!”

“還是算了吧,我不想找哥哥”

“朋友也行啊!”,他走了過來。

“男朋友嗎?”

“是啊”。

“呵呵,行嗎?”我也站起身,搖搖頭,笑笑。

“來,抱一下吧。”第一次我覺得他比較堅持於一件事。

“好吧,抱抱”我把煙扔進水瓶,也伸出雙手。

煙蒂落入瓶中,像人縱身一躍,跳入海中。也許,我將徹底的淪喪。

說真的,擁抱的感覺還是讓人溫暖。他把我抱的很緊,幾乎把我的腰腹都勒的疼,但我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溫暖裡讓我想到的只有性。

我推開他,望著他,“你是1還是0啊?”。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句話,似乎這句話潛在的含義就是我們做愛吧。

“你不是不做的嘛”他讀懂了我話裡的意思。

“我只是問問”

“0吧,偶爾也做1”他吞吞吐吐的說。

“哦”。我想著,物件是一個人呢,還是多個人呢?如果是一個人,那麼他們應該愛的很好吧,為什麼要分開?如果是多個人,那我對面的這個男子又是怎樣的人?

“我先回去了”,想到這,我示意要走。

“這麼快就走啊?”他有些不舍似的著急。

“對不起,我得走了”

“再坐回吧?”

“不了”,我停頓了一下又說,“做個朋友吧,有事給我打電話,或者給我QQ說話”

“好吧”他有些無奈的說道。

我快出門的時候,他又追過來,“再抱一下?”,他的話語氣在請求和要求之間。

“好”。

我主動抱了他一下,當做是對他的歉意。

秦淮河邊上的幾家餐廳,還有木制油輪上的茶坊,看起來在雨中別有一番風味。如果能和心愛的人在此刻對坐共飲,想必是件很愜意的事情吧。而此刻,我怎麼也不敢去想到若甫,如果他來,他肯定會說,“瞎折騰什麼啊,浪費”。

他本就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也不是個太過主動的人,就連和麗的交往,都是麗先點燃的火索。後來他的那些電話與堅持,是不是這也算是一種浪漫?

若甫,你會給我來電話嗎?手機就在你的座位上,開著呢。
57,

誠的表哥來南京幫忙,以後叫他勇。

勇畢業于蘇大商學院,現在也算是一個地道的商人吧。由於設立公司,誠也老不在南京,勇的到來,理所應當。

勇很勤奮,也很職業,說話,穿著,吃飯,和我都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他有事情才會給我打電話,並且還總是帶著半命令的口氣,那時候讓我多少有些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又不知從何而來,畢竟他不是誠。

由於誠不常在南京,勇就住到了誠的房間。自從他來,我很少做飯。

我把若甫曾經用過的碗和筷子,還有給他買的喝牛奶的一個微波爐杯子拿回了我的房間。

又看到那半袋大蒜,上次想著吃完的,到現在還沒吃完。人走了,儘管不得不接受,但是還是不太習慣。接受了,但總還是高興不起來。

一連幾天,每天晚上都暢遊在各大同志聊天室,各大網站。佝僂著背,盯著電腦螢幕,亞洲的,歐美的,有碼的,無碼的,到處下,瘋狂地下載。然後把電腦桌拉近到床邊,把腳搭在電腦桌上,人後躺到床上,翹著頭,看著電腦裡的瘋狂,自己也跟著激烈起來。

後來又見過幾個網友,明明上次的那個男人讓我在離開他家後就立即忘了,但還是又見了幾個。當然,都是山東人。

有的比若甫稍胖,有的比若甫略瘦,有的高了一點,有的矮了一點。

我問其中一個人,“你身上有毛嗎?”

“有啊,該有的地方都有”

“我是說多嗎?比如大腿內側,胸部”

“哦,那沒有”

“哦,那算了,再見吧”

就這樣,我天天去探尋,去尋找,最終發現找不到一個一樣的。同時,每次我開車出門的時候,又生怕遇上哪一個特別像他,或者完全一樣。如果是那樣,我會不會抱著他,喊著若甫的名字?

58,

一天勇打來電話,說他鑰匙丟了,直接換了門鎖。我說你鑰匙丟了直接找我拿鑰匙啊,幹嘛要換門鎖呢!這讓我很惱火。

其實,若甫走的時候,沒有留下鑰匙。我一直想著,某一天我開門回家的時候,他還像往常一樣坐在沙發裡看著電視,或者坐在電腦前笨拙的敲著鍵盤,亦或者安靜地睡在床上。

如今,斷了這個念想。

誠不在南京的時候,忽然發現身邊沒有一個朋友。想到小馬,總是沒有聯繫他的理由。

同宿舍的兄弟,就在同一個城市,卻不怎麼聯繫。想想四年的大學生涯,我把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到了若甫身上,是我疏忽了朋友吧。

想到誠,我們現在固若金湯的友誼,源自於哪呢?他說是因為我一直不停地煩他,他又說是因為我曾經喜歡他。

我和誠的友情是不是來自於曾經若有若無的愛戀?而我和若甫呢,會和誠一樣嘛?

有人說,愛上一個人,應該通過這個人獲得整個世界,而不是去背棄整個世界。這句話說的真好,可這種愛的狀態應該是彼此相愛吧。

同志之間的愛情,又有誰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呢?我們在旅館裡戀愛,人家在大街上戀愛;我們在夜裡戀愛,人家在白天戀愛;我們在大街上拉手會被認為噁心,而人家在大街上接吻,那也算是一種愛的忘我或者浪漫。

想到這裡,若甫不來電話也罷。也許,此刻他已經找到了他的幸福,而這份幸福是應該被祝福的。

雖然,這份幸福沒有我的份,但我,也只能為其祝福。

若甫,說好了啊,別再給我電話。

……穿越時空的線……………………………………………………

“ 走後的第幾個週末,你來的電話?”去年的某一天早晨,我們躺在床上,我問他。

“那些屁事誰記得啊”

“知道嗎?你不來電話我就徹底把你丟了,把你放了”

“哦,就一個電話你就又纏上我啦?”

“不是,那天我不是有事要急著出門嘛,忘了是發貨還是打款,我要不是急著出門,會有下面的事情嗎?”

“那倒也是”

“而且,我那時候的確見了一個跟你很像的人,差點我就和他上床。”

“以後你要是敢再見網友,不管上床不上床,你自宮吧!”

“網友也是現實中的人啊,而且你怎麼知道那個人就不是另外一個人眼中的唯一啊?”

“什麼意思?”

“人家也說不定是在和自己的愛人鬧彆扭啊”,我停頓了一下,“想想我見的那幾個人,我那時候真無恥”。

“那你把他們都叫出來,我請他們集體吃一頓吧”

“去死吧!人家早把我給刪了”。

……捆綁我一生的線………………………………………………
59,

一個週末的下午,百無聊賴的上網。

我對交友已經失去了興趣。見了那幾個人過後,我發現不管長短胖瘦,不管美醜善惡,都無法激起我的興趣。

撲朔迷離的眼神裡,有個大叔還在和我一起上洗手間的時候,探頭看我的**。我不怪他,也許沒有若甫的若干年後,我也會像他一樣。而如今,我做不到。

男人,在我心裡,還是應該用來愛的,而不是只用來做愛。

我不再上交友的網站,只是偶爾還會下載一些色情電影用來夜間安慰、麻醉自我。

開著QQ,看看除了幾個原來的同學,剩下的全是前陣子加來的網友,想把他們刪除,但是畢竟曾經隔桌對坐,就當做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吧。或許哪一天,他那邊的頭像都灰了,我還能帶給他一絲慰藉。

接了一個電話,急著下樓,忘了是發貨還是接貨,或者是打款。匆匆的拿上鑰匙,披上外套就下了樓。

還沒出社區就接到了若甫的電話,說馬上到我社區門口。

出了社區就看到了他。又看到了那件熟悉的佐丹奴外套,還有那件灰色條文的襯衫。

“你先上去吧,門鎖換了,哦,不是我換的,誠他表哥來了”,我急匆匆的就把鑰匙丟給了他。

“你幹嘛去?”

“急事,回頭和你講,你先上樓,冰箱裡的優酪乳別喝了,估計過期了。”

……

其實鑰匙給他的一刹那,我就想到我的電腦沒關,QQ沒關。轉念一想,我已經不再想留他,他屬於哪,我屬於哪,我早已定論,看到了又能怎樣?再說,QQ裡也不見得有人和我說話,算了,隨他去吧。

眼一閉,踩油門,我就走了。

60,

晚上回到家,他開門讓我進屋。

剛進房間,他把房門關上,明顯感覺在用力。

“吃飯去吧?也不早了”我不想探究他究竟怎麼了,反正既然來了,飯還是要吃。

“你很忙啊”。他的語氣,我好陌生。

“什麼意思啊?”我有點害怕了。

“別裝傻,見網友去了吧?”他說這句話明顯帶了很強烈的諷刺的語氣,讓我忽然舉得後背發涼。

“你看到什麼了?”我意識到他可能看到QQ裡面的東西了。

“你過來,過來看,過來看”他邊說,邊把我拉到電腦旁邊,語氣急促而氣憤。

“我看什麼啊我?我知道你看到什麼了”我一把甩開他拽著我衣服的手,站在電腦旁邊,不看電腦。

“他是誰?就這個——沙漠烽煙!”。他聲音在漸漸加大。

“朋友”。多好的一個詞彙,可以有多種意思。

“什麼朋友啊?床上朋友吧!!!”說前半句還算正常的語氣,後半句聲音已經很大。

“關你鳥事啊?!!!”我轉頭就沖他喊。

我不知道為什麼沖他喊,表面上也許是因為他聲音大,他喊我了,我還擊,但是這也許又是一種心理的發洩,一種愛的邊緣向恨的過度。

酒醉了,我留你,我可憐巴巴的趴在你的胸膛讓你留下,說讓你進入我的身體,是想讓你知道,我離不開你。

既然,你執意要走,既然你終究要結婚,那我還留你幹什麼?

我說了,你走了我就去找人。現在我找了,我只是在做著我曾經告訴過你的事。而這些事,沒有你,我早就會去做,只是因為愛你,我沒做。

現在,你走了;現在,我決定不愛你了,我只是回到我該回到的地方。

我還是那張白紙,就攤在你的面前,你看得見,摸得著。

“你們幹嘛了?”他語氣稍稍放緩,似乎是怕激怒我說出嚴重的答案。

“上—床—了!”我一字一字地對著他的臉,每個字都拉長了聲音,有點略帶炫耀的和他說。

“操!!!——”我第一次聽到他說這個髒話,第一次,有生以來第一次。話音還沒落,他就把自己手裡的手機砸到了牆上。那個很老的愛立信,哪還經得起他這樣一摔,分成三瓣了。

他的憤怒出乎我的意料,或者說也在意料之中,只是程度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又不知道他這份憤怒來自於哪。

“我和別人上床,你激動什麼啊?!”我承認,我是在激他,我的聲音也很高。

“那你為什麼動我?”他轉過頭幾乎是朝我怒吼。

“還有,你為什麼喜歡看那些電影?!”他繼續咆哮著。我沒想到他看到了我電腦裡的電影,想想也是我自己粗心大意,反正他又不在,又沒人用我的電腦,電影就下在了娛樂盤裡。

“因為我喜歡!”我承認,我像是被人抓到了把柄,我也在失去理智。

“你變態啊?!!”他的聲音已經有些哭腔,眼裡已經開始快流出眼淚。但是,聲音依然很大。

“是啊,是啊,我變態,我喜歡男的,我喜歡毛,喜歡男人的**(當時不是用的這個詞) 怎麼啦?”我一連串的“污言穢語”砸了過去。

“所以,所以,所以你來動我……!”,他開始哭泣,開始隱隱約約的嗚咽,“所以,所以,所以,你才會去找人……找人上床……”他蹲在地上。

“我和誰上床啦?我和誰上床啦?”看他哭,我很難過,但是那時候卻只想到辯解,但又忘了自己剛剛說過上床的事。

“QQ上那個啊!!!他還說你下麵大!!!”他猛地站起來,指著電腦,怒吼。

“是啊,上了,上了,我還上他了!!!我喜歡他,動你也是喜歡你身體,你趕緊滾吧……!”我指著門的方向沖他怒吼著。

我已完全失去理智,他已經看到了聊天記錄,我也沒有辦法再辯解。我承認,我沒有那麼偉大,我不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激他而趕他走,企圖讓他獲得他的幸福。我做不到。

我之所以那樣怒吼著趕他走,是因為我已經在這場愛裡失去理智,我在這個深愛的男人面前已經沒有了好的印象,我對他做的,他已經認為是一種侮辱。

他聽到了“滾”這個字,刷地就過來給了我一拳,我沒有躲閃,也躲閃不了。那一拳很重,畢竟他學過武,而且他本來就比較壯。我打了個踉蹌又站穩,“打吧—,打吧——,今天你不打死我,你就是狗日的孬種———!!!”,不是因為疼,不是因為傷心,毫無徵兆,眼淚已經流滿了臉,我咆哮著。

他又揮起了拳頭,滿臉眼淚,又放下了,“我那手機呐——?!!!”他大聲喊著問我。

“抽— 屜—— 裡———”我大聲喊著回答他。

他發了瘋地抽著抽屜,“垮垮垮”地又關上,“哪 一 個 啊?!!!”他繼續大聲地吼著問我。

“上—鎖—那—個!!!”我繼續大聲地吼著告訴他。

他瘋狂地,使勁地拽著那個上鎖的抽屜,鑰匙其實就在桌上,但他卻看不到。他又用腳踹那個抽屜,流著眼淚,流著鼻涕,根本看不出是在想打開抽屜,還是在發洩著心中的怒火。

我蹲了下來,眼淚止不住的流。

他最終才意識到有鑰匙,慌慌張張的拿著鑰匙去開鎖,第一把拿的是門的鑰匙,明顯鎖孔大小就不同,拿對了鑰匙還是遲遲的打不開,戳了幾下才總算打開。

抽開抽屜他就開始狂翻,亂找。

第一個掉在地上的是院慶的時候他被人逼著玩遊戲得的卡通玩偶,一個小熊;第二個掉在地上的是我們軍訓時候的軍帽;第三個掉在地上的是他踢球受傷後看病的病歷;第四個掉在地上的是曾經放在床頭畢業時候拍的照片,掉在地上,相框摔壞了;第五個掉在地上的是去雨花臺玩的時候買的刻了兩個人名字的杯子,摔壞了……還有雨花石穿成的掛鏈,還有他考試時候的手錶,還有他很多考試的准考證……

他是故意地在一個一個的把他們掏出來弄掉,他一邊掏一邊掉著眼淚,動作越來越大,又越來越小,漸漸地平緩,漸漸地沒了聲音。

他就跪在櫃子的面前,一頭趴在桌上,開始嗚嗚的哭了起來。

看著散亂的一地的回憶,每一次在一起,每一次分開,我都把他們收好。前幾天再次整理的時候,我把上次放在床頭的照片已經和他們放到了一起,意思是我已經不再等他。

就讓這些所有曾經的,他扔掉的,我珍惜的,所有關於我們倆的東西全部封存,放好。

我蹲著,他跪著,兩個人都在嗚嗚的哭,哭到沒了眼淚,哭到流出來的眼淚幹掉。

……

手機的碎片,滴滴答答的掛鐘,哼哼唧唧的冰箱,窗外雜亂無章的汽笛聲……靜靜動動,若有若無。

大腦停止了運轉,說不出話,動不了身。

………

他走過來,輕輕地蹲在我的面前,搬起我的頭。

兩雙眼睛再一次聚集到一起。無數次,無數次的交匯,無數次的躲閃和掙扎;無數次,無數次的交匯,無數次的游離和逃避。這一次,他主動的,死死的盯著我,一把把我摟在懷裡。

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

“給我時間……給我時間……求求你,給我時間”。他在哭,他在乞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在質問,我也在乞討。

“我晚上睡不著……睡不著……”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繼續質問,我在期待。

“想你……滿腦子都是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打你……”

“若甫,別說了……別說了……請相信我,我一直對你好,我剛剛說的不是真的。”

接吻,瘋狂的接吻,忘記了誰先主動,也許那一刻我忘記了誰在主動。

因為,那一刻,我決定,不再計較。

所有的公平,所有的永遠,所有的一輩子,都滾吧!!!;

所有的道德,所有的約束,所有的傳宗接代,所有的天長地久,都滾吧!!!

你只要在的一天,我只要活著一天,我都會愛你,我將愛你至死!!!
61,

“Z繼瑜!”若甫忽然喊我。

“幹嘛?”我在客廳裡拖地。

“這些人你怎麼還不刪掉?!”他指著電腦螢幕說。

“都是些不認識的人,又沒真上過床,你緊張什麼啊?”

“不行,那我把我自己刪了”

“刪吧,刪吧,反正QQ以後我不用了。”

“為什麼啊?”

“我又不和別人聊天”

“寒假呢?”他是指我們寒假裡得聊天?

“大哥!你已經畢業了,你應該說過年!再說你自己用腳趾頭數數,哪一個年我們沒鬧彆扭?!”

“也對哦”

若甫還是接受不了我QQ裡的那些人。沒辦法,為了他,我得罪全世界吧。對不起了同志們,我把我這盞燈也關了啊。

自從那天過後,基本他很少再提起那天我們爭論的事情。也許,他心底裡也相信我不會和別人怎麼樣。這一點,我問過他,他不承認。是不是承認了就會讓自己在雙方的感情天枰上少一個砝碼?沒辦法,隨他去了,他很單純的隱瞞,讓我覺得可愛。

“同志”或者“同性戀”或者GAY,這三個詞彙,他更是沒提過。他不會問我,“你是同志嗎”這樣的話。我自然也不會問他為什麼不問,就當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我是因為他才愛上男人的吧。

但是,我相信,他是因為愛我,才愛上了男人。是不是很天真?曾經這樣覺得過,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發現曾經認為天真的很多事情都是對的。比如我們小時總覺得自己怕黑,後來覺得小時候太天真了,黑有什麼可怕的,其實一直都怕的。

我也曾擔心過,他會不會因為我而喜歡上別的男人,但是隨著第一個問題得到了解答,這個問題自然也就過去了。

那天他打我過後,他一直向我道歉,我說你得彌補我點什麼。他說我要什麼他就給什麼。我說晚上你主動點,他說好的。我說晚上你拿出打我的力氣來啊,他說好的。

我吵著說要去開房,他說浪費錢。我說意義不一樣的啊,他就說好吧。那天晚上,兩個人像大學裡的其他情侶一樣,提了好多東西去開了房。遺憾的是我們曾經住的那個學校招待所客滿了,非常掃興地去了華美達宜華。

那天,他非常緊張,以至於很快一瀉千里。不用多想,我們沒有1,0.只是他平生第一次主動地,熱烈地幫我,像我那天那樣幫他。

“若甫”

“啊?”

“從今天起,你是我的男朋友了啊!”

“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

“那你是我的什麼啊?”

“也是男朋友啊!”

“那我不成了女的啦!”

崩潰。

清晨,透過落地窗,可以看到五臺山的階梯,好長,好長,一級一級,想來,爬上去要費不少力氣吧。
62,

我問若甫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態度改變的,他說他不明白我話的意思,我就又換了一句他明白的。我說你什麼時候決定愛我的,他說太難聽,轉頭吃東西就不理我了。這讓我很懊惱。

那天發生的激烈衝突還在我腦子裡沒有散去,前陣子咬牙切齒發的狠也還沒有過去,一個老爺們又是哭又是抱的,我實在搞不懂。

我換了個方式問他,我說就那一抽屜的東西就把你感動成那樣了嗎。他說不是,他說他住到公司以後晚上就是睡不著,說發現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的東西都關於我,忽然身邊少了個人一樣,想想這些年我也挺可憐的,說算了,就成全他吧。哎,這個問題他還是沒回答我。

我又問他,你說我們在一起做愛你有快感嗎,他說我廢話。我想來想去,到底是有啊還是沒有啊?你不是一直男嘛,應該沒有的啊。我又追問,我說爽嗎。他說,你硬你也爽。哎,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我說男人都是下半生思考的動物吧。他說,你要敢思考,就把你割成女人。我算服了他了。

還想問他,你不結婚了嗎。想想沒敢問。感情才剛剛確定下來,去捅這馬蜂窩幹什麼呢?又想想,這終究是個問題啊!再想想,就算找個同志吧,都得考慮這個問題,我現在揀了個便宜,就暫時不問了吧。

這些,都是些幸福的煩惱。

還有個崩潰的煩惱。

他經常問我說,你說我還是男人嗎?這就讓我很折磨。我一般上抓一把,再下抓一把,告訴他,你看啥也不缺,啥也不多,當然是男人呐!他就說,我怎麼老感覺不是啊。

63,

一旦在一起了,總還是要考慮明天。

我問他工作怎麼樣,他說一般般吧,還得老往張家港跑。我說乾脆辭了算了,他說辭來辭去好玩啊!我剛想說讓他和我一起幹的,被他這麼一罵,得,算了,你自己幹吧,反正你要花我錢。

花就花吧,不能搶我車啊!我很後悔讓他去考駕照了。

我讓他搬回來住,每天我早上送他去,晚上去接他回來。他說不行,那樣天天縱欲過度。結果他還是經常回來,然後又第二天早上偷偷的早早的把我車給開走。後來他跟我說,不想我天天跟他一樣早出晚歸。我說那你也別開我車啊!他說怕我去見網友,說開車的人家一眼就喜歡上了。崩潰,他這都什麼邏輯啊。

越這樣,我就越來越有讓他把那破工作給辭掉的衝動。其實,最主要的是他一星期有兩三個晚上不在身邊,半個月或一個月還有幾天的週末要去張家港,這更讓我抓狂。晚上那點時間夠幹什麼的啊?!稍微折騰折騰他就喊著說明天要上班。

幸福來的太快,我總擔心會忽然流失。

我想在他沒想著結婚之前盡可能地把我們的生活改善好,也想著他畢竟是個男人,如果一直和我這樣下去,他會漸漸地對我依賴,最終如果他想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離開的能力,我怕他會恨我終身。

這樣想著,心裡就難免更加衝突。

他的工作,如果他是南京本地人,或者說他打算將來結婚,就這樣閉著眼睛乾下去,不求富貴總還能夠維持溫飽。可我深深意識到,他如果選擇和我在一起一天,從物質上和生活品質上我一定得讓他過的比別人好,至少不能讓他覺得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個小孩過家家的遊戲。

無可否認,在現在的社會下,兩個男人在一起,還是會被認為是不正當的。他雖然從來不和我說這個問題,但我能感覺到他會偶爾的在乎。就像他曾經對我偶爾的在乎一樣,其實他心底蘊藏著巨大的力量。

有時候我在想,若甫這樣的一個男人適合找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找一個乖巧可人的吧,可能生活中他會很幸福,但是這個家一定很貧窮。這就又成為一個矛盾,貧窮的家庭有幾個是幸福的呢?找一個事業型的吧,若甫會被壓制,會處處受氣。哎,想來想去,女人在我心裡就這兩種。

對不起,我不懂女人;但是,我懂若甫。
64,

因為和勇發生了一些事情,更重要的是因為想和若甫天天待一起,我們搬到了江北。

沒找到合適的一室一廳的房子,就租了個兩室一廳的。若甫說,租個簡陋的划算,那樣自己買些傢俱將來還是自己的。我說將來給你買個大房子,讓你自己設計。他說讓我去死。

我一下午就問他去死是什麼意思,是不好意思地害羞還是覺得不會有那樣的一天。他總說是口頭禪讓我不要在意。

我說,“若甫,我說的是真的,請相信我”。他說,“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聽到的不信”。

我還能再說些什麼呢,只有努力吧,這條路是自己選的。

公司的事情上和勇發生了一些矛盾,誠沒能夠及時的調解,估計是被愛情沖昏了頭吧,或者受制于他爸爸的淫威。反正,我最終和誠大吵了一架,差點急得他打我。其實,我知道誠絕對不會背叛我的。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

那時候,我就是想弄明白,如果誠真的和我動手了,傻子若甫會幹什麼呢?我就問他,他說那是我們倆的事情,他不管。

初想覺得挺生氣,再想覺得很有道理。我們畢竟都是男人嘛,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矛盾當然要自己來解決了,扯個壯膽的也不是爺們幹的事啊!

心裡這樣想,嘴上不能這麼說。我對若甫說,“以後不管跟誰發生矛盾,你得不分青紅皂白地幫我,上去揍他”。他說,“你爸呢?”,一句話我就啞巴了。

想想,這個矛盾終究會來。

65,

有了點小疙瘩,和勇幾乎一天幾個電話的吵,有時候晚上還要打電話吵。當然,都是關於公司的事情。

我不太想再趟這個渾水了,我就問若甫的意見。他說畢竟這個事情當初是我們的外教介紹的,無論怎樣得給外教個好的交代。我說,你說的對。

由於外教已經回國,我就很誠懇地給他發了一封郵件向他徵求了意見。他給我發了郵件讓我“率性而為”。

哎,多像是在教我談戀愛啊!

我就在想,很多外國人做事,就是這麼的自我,很少考慮那麼多前前後後和左左右右,要給領導交代,要給父母交代,還得給社會一個交代。中國人給自己背負上了太大的擔子,所以你可以在身邊聽到那麼多的“苦大仇深”。

我問若甫說,“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去國外生活,你覺得怎樣?”

若甫說他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說,“那你從今天就開始考慮考慮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讓他考慮,其實那時候自己手裡一共不到十五萬塊現金,別說出國定居,出去閉著眼玩一趟估計就沒了。

最終,還是放棄了繼續和勇搭夥開商貿公司的事情。誠對我表示理解並向我道歉,他也覺得有他表哥的存在他很彆扭。

當然,這個事情現在看來,可能是我們錯了,勇那時候一廂情願做的很多事情,現在都得到了很好的回報。誠說,虧大發了。若甫說,無所謂得失。

很多時候,很小的一個決定都會改變人生的很多走向。我在想,如果那時候繼續去忙那個公司,我和若甫會不會到北京,會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當然,那個公司我退出了不久,我就把原來的網球俱樂部給揀了起來,還開始做了一些周邊的體育用品銷售。

這個工作清閒又可以交到很多朋友,來玩的人都不是為了利益,或交友或健身,少了很多紛爭。

這不也就是作為同志非常良好的生活狀況嗎?
66,

週末清晨的早上

“寶貝”

“嗯?”

“還記得這個被套和床單嗎?”我扯了扯嘴邊的被子,溫柔的望著他。

“記得啊,不是上次在家樂福買的嘛”

“知道為什麼要買四件套嗎?”

“為什麼啊?”

“我告訴你,你可別罵我啊!”我已經開始色色的奸笑了。

“說啊,越來越像女人了”他推了我一下臉,與其說是推,不如說是摸。

“我操,我成女人你不就更爽了嘛!”我也推了他一下。

“說床單,別瞎扯”

“原來那個太硬了,我上次一手撐著親你,胳膊肘都磨破了,哈哈哈……我當時覺得我們以後肯定得經常做愛,還不把膝蓋都磨出血啊!哈哈哈”我邊笑邊說。

“我說你這腦子裡整天就盤算著怎麼和我上床是吧?再說磨得到膝蓋嗎?”他用手抓著我的頭髮,輕輕地搖。

“哈哈哈,說不定哪天就磨得著我膝蓋了,哈哈哈”我還是笑。

“我操,我就知道上了你賊船了!”他轉過身,不理我。

“你給我過—來——”我把他給搬面對著我。

“寶貝”

“啊?”

“你會後悔嗎?”

“什麼啊?”他還是無辜地看著我。

“跟我一起啊!”

“後悔不都晚了嘛,不你說的啊!?”

“不晚啊,我上次和你說的,你隨時想走告訴我就行了啊,我已經給自己保證過了,絕對不攔你”我看著他的眼,緩緩的說。

“我去哪啊,我哪也不去”他把頭稍稍的轉正,不看我的眼睛。

“告訴我,你愛我嗎?”我又把他的臉搬著望著我,並且這次手不放開,兩腮的胡茬很明顯的在我手裡摩挲著。

“嗯”他沒有猶豫,並且似乎稍微地點了點頭。

“說你愛我啊”那一刻,我的確想聽到。

“不是說了嘛”

“那是我說的”

“你說和我說不一樣的嘛”

……

“繼瑜”他忽然對我說。

“嗯?”我趕緊回答。

“你要是敢做對不起我的事情,小心我真殺了你”他平躺著,慢悠悠地說。

“絕不會!寶貝,絕不會!”我半翻起身,趴在他面前,對著他的雙眼。右手在他的胸前畫來畫去。

他這句話,也許等同於“我愛你”吧。他的話,一點都沒嚇到我,我根本不怕。我的內心我自己聽得到,今生有他在身旁,夫複何求?如果某一天,我真的腦子發熱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我估計自己就會把自己給殺了。

我翻身爬到他身上,他順勢也用手把我抱著。

“寶貝,咱們出去玩玩吧?”我對他說。

“去哪?”

“泰山啊!?我想去你家那看看”

“太遠了吧?”

“不是有車嘛”

“你又不開,我一個人開多累啊”,我忽然發現我已經有好長時間沒碰車了,他真成我司機了。

“你不是我司機嘛,當然你開啦”我借坡下驢。

“去死,你現在越來越懶了”。

我也發現我最近懶了很多,自從搬到江北來,離他單位近,每天早上的早飯就都是他下樓吃了再給我買點送上來。是不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想到這我後背發涼。
“我開,我一個人開,來回都我開,怎麼樣?”我趕緊認錯。

“我不想去泰山,累死了,也沒什麼好風景,要去就去黃山”

“你想去哪都行!去黃山,下周去!你請兩天假,帶上週末,可以玩4天”

“我想去美國,你送我去啊?”他盯著我前半句話說。

“美國啊,那你開車吧,哈哈”我摸了他下面一下。

“你也就這點能耐”他挖苦了我一下,是指我摸他,“不知道能不能請到假”他又接著說。

“你這工作真該辭了!”

“為什麼啊?”

“我分析原因給你聽啊”,我猛地從他身上下來,坐了起來,開始準備給他分析原因。

“你給我躺下,小心感冒”他一把把我拖著又躺了下來,順手把我摟著。

“第一,你這工作不怎麼樣,無論是工資還是發展前景,當初說和專業掛鉤的,現在沒看到你用到自己的專業,說能見到老外,到現在除了張家港的工人你沒見到幾個黃毛的”

我沒說完他就笑了。他曾經說過張家港的工人很多被紡織的灰塵都染成黃毛了。

“別打岔。第二,你想過我們不能一直這樣困著啊,不管是出於改善我們的生活還是你的生活或者你家人的生活的角度,我們都應該往更高的地方看看。第三,你也應該多掙錢,多長見識,換到好的行業裡去,將來哪一天你要喜歡上一個女孩了,你也能走的坦然一些,不是嗎?”

我非常平靜地向他列舉了我的三個理由。我很想聽到他來反駁我的第三條理由,但是他沒有。

“現在的這份工作我都感覺自己幹不好,我還能幹什麼啊?”他嘀咕著。

“你怎麼知道你不能幹別的?這個工作是不適合你,不是你幹不好”。

我不想讓他有任何的負面情緒或者任何的自卑思想。本來就是靦腆的一個人,如果再自卑,就完了。

“你說我適合幹什麼?”他看著我,很認真的說。

“也許你適合做研究,或者做一些沒有創造性的工作”

“你在嘲笑我”

“不是不是”

“你瞭解我嗎?”他很嚴肅的問我,把我嚇了一跳。

“你說呢?你還能找到第二個人我看看?”我比他更嚴肅。

“我都不瞭解我自己”。他嘟囔了一句,又說,“怎麼上了你這條賊船了”。

“你又來了啊!我這不正給你規劃將來讓你下船嘛”我說的也是實情。

“我下了船,你怎麼辦?”他低頭望著躺在他胸口的我。

“嘍,網上一堆人呢。”我弩了弩嘴,示意旁邊的電腦,對他說。

“找死”他就兩個字。

……

與此類似的對話,在那些天不停的重複著。在動作的細節上,我們儼然已經是很恩愛的伴侶,但是談話的內容裡又分明充滿了很多離別的內容。

他不正面說愛我,這不讓我焦躁,焦躁的是我怕他自己失去了方向。

如果是一對男女朋友,我想他們的方向就是結婚,可能嘴上不說,但是心還是去往那個方向。可我們的方向在哪?

我是個同志,我可以不要方向,或者說我的方向就是多賺錢,讓家人在物質上活的更好,讓自己愛的人活的更好。而他,他不是,他本可以擁有屬於“正常”男人的一切。

此前,我曾糾結於他愛不愛我,後來,糾結於他和我能不能永遠,現在,想過的所有關於永遠的內容,當他躺在懷裡的時候已經沒有意義。

得到了,也許不僅僅擔心的是失去,更加擔心的是若干年後對方的後悔。

還有什麼比這更悲哀的呢?

不過,此情此景,不正是這五年裡夢寐以求的嗎?還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呢?
67,

黃山之行雖然又推遲了一個星期,但還是浪漫成行,並且還發生了一件讓我終身難忘的事情。

我們應該屬於自駕遊了吧!從說定去黃山開始,兩人輪番在網上查怎麼去,怎麼走,帶什麼,吃什麼,住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途一度我都想花個幾百塊錢跟團算了。

他一腦子固執,說既然決定開車去,再跟團,變來變去的。

我說你是不是怕人看出我們是“兩口子”啊!他又讓我去死。其實我知道,他倒不會考慮那麼多。

這些擔心被別人發現自己是同志的心理,可能同志會更重一些,畢竟自己真的做著“虧心事”嘛。人家身正不怕影子歪,誰說他是同志,拉個女的過來試一下就成了。我們拉個女的過來,人家女的事後肯定說你是同志。

最後我查的東西基本被他一一推翻,他還有一堆充足的理由,想想在這方面他的確非常認真仔細。

“我知道你適合幹什麼了”我忽然想起上次的談話。

“幹什麼?”他又無辜的看著我。

“導遊”。

“導遊都是騙子”。

哎,真不知道他被導遊騙過幾次,從沒聽他說起到哪玩過。社會評論害死人啊,就像人家說同志花心一樣。

週三中午他就從單位跑了回來,把我們早就準備好的大包小包一股腦地全塞到車上。

他慣性地還是自己開了車,快到馬鞍山他才反應過來,高速上扯著嗓子喊說自己又虧了。我說那你下來,我來開,他又嫌麻煩。

還沒下205國道,好像是到了一個叫馬家橋的地方,天就已經漸漸黑了,而且空中開始下雨,起霧。在我的堅持下,我們就找了一個國道路邊看起來還算不錯的賓館住了一晚。那個地方好像離黃山已經很近,大概就還有幾十分鐘的路程。

之所以這麼決定,不僅僅是因為天氣,還因為我看到若甫已經面露疲憊。後來問他,他說一夜沒睡好,上午就老想著黃山的事情。

早上我們沒有打算上山,只是吃了早餐在床上又磨了一會。拉開窗簾發現外面大霧彌漫,遂下樓打探黃山情況。結果得知前面黃山腳下昨晚發生了連環撞車事故,有幾個人重傷。

心裡頓時覺得一陣悲涼。那些重傷的人裡,是否也有幾對相互恩愛的伴侶?

此事告訴若甫,若甫說等會讓我開車。
68,

我堅持還是讓他開,他說他不能保證發生意外情況會將方向盤向右打。我說我也不能保證。

這是不是就在說,我們都無法違背我們的本能?

已經是早上9點,但霧依然很大。雖然是國道,但路況並不太好,兩個人在車裡死盯著路面,他顫顫巍巍地往前看。

問路,看圖,再問路。當我們到達黃山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中午11點。

我們把車停在了一個賓館的門口,忘記了叫望秀山還是什麼,登記好入住,又諮詢了一下路線,和我們之前網上查過的大致相同。

看到黃山的大門,再看看後面大霧籠罩下的黃山,如入幻境一般。我輕輕地摟了一下若甫的腰,他沒有掙脫,而是更加近一點的靠近我。

很多事情不是刻意就可為的,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已有天註定。

天都峰剛剛開山,之前因生態環境保護而封山長達數載。

拍拍身邊的若甫:“你趕上了,小子”。

我們決定首登天都峰。

我們之前其實可以把車繼續往前開的,但是最終還是決定乘坐當地師傅的車,畢竟前面已經是上坡的山路,地形不熟,花錢買個平安。

在到達賣票的地方買了門票,記得是200多塊一個人,若甫直喊貴,我說那我們回去吧,他又說我有病。

“纜車和山路你選哪個?”我問他。

“你選哪個我就選哪個”他回答。

“我選山路”

“好”。

一路上拉拉拽拽,因為昨天剛下過雨,路上已經有一些青苔,比較滑。提前做準備工作還是有好處的,我們都為了這次登山買了防滑的鞋子,走起路來,踏實了很多。

相比坐纜車的人,走山路的人要少很多,但是各處也有各處的風景。

纜車裡兩個人俯視山澗,看山澗裡的行人顫顫巍巍的行走,倍顯自己尊貴浪漫。但是,纜車裡,你行走在固定的那條繩索上,由不得你變道。

走山路儘管辛苦,但兩人緊牽著手,相互提醒,忽前忽後,多了很多心靈的溝通,而且山間涓涓細流,可以俯首輕撩,多了對自然更加親近真切的體驗。累了,背靠著背,放下包袱休息一會,歇好了,再走。

路雖坎坷,但總能到達。畢竟,路的距離,只有心知道。
69,

我們沒有按照別人說的從玉屏峰去登天都峰,而是選擇了玉屏峰對側的上山道路。

玉屏峰另一側的山道忽然就險了很多。原來最美的風景也需要最大的勇氣還有執著的精神,“上吧,若甫”!

這條山路上的人更少,偶見幾個一看就是當地人的登山者,可能都是從天都峰上下來的。看完了黃山最美的風景,去領略一下別樣的山路,也是不錯的選擇。

若甫基本上和我都是緊攥著手,在這樣的山路上,兩個男人再怎麼牽手也是平常。

他不停的提醒我小心點,我則不停地提醒他注意路邊的風景。

有些地方非常險峻,山路的坡度基本呈垂直角度,那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爬”山了。即使這樣,我們還是手拽著手,還時常顧及身邊的風景。

看看身邊的萬丈深淵,我們就像是在滿是荊棘的繩索上行走,而這條繩索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有時,兩人不免心慌。

“掉下去就死翹翹了”我說。

“我拽著你呢,你掉下去我也就掉下去了”他說。

“一起死了算了”

“我還沒看傳說中的天都峰呢,不能死,繼續走!”

望著遠處刀劈似的蒼山,看看身旁雲煙籠罩的青松,雖身在懸崖峭壁,但這一刻讓人刻骨難忘。

“若甫”

“嗯?”

“先別走了,拍照!”

“好”

儘管前方有曠世的美景,但此刻身處蒼山雲海之間,得有佳人相伴,一切景致皆為你我二人而在。

有你在,景才美。

“繼瑜”

“嗯?”

“你丟東西了”

“什麼啊?”

“等等告訴你”

繼續上山,繼續登峰。這時候已經看到了不少登山者,有少男俊女,有白髮老人,也有碧眼金髮的老外。

“前面就是天都峰了吧?”若甫問我。

“是啊,終於快到了”

“我說你丟東西了”

“現在告訴我了吧?”

“坐下來”

我們找了個稍微平整的地方坐了下來。

“你丟錢了”

“是嗎?在哪?”

“在這”他從包裡拿出了一個手機。

“給我的?呵呵”我看到是個新的手機,開始樂呵呵的笑。

“不是,這是我的,這個才是你的”。他又從包裡掏出了一個手機,和剛剛那個一樣。

“什麼意思?”我糊塗了,“這和我丟錢有什麼關係?”

“這個手機我是拿我工資買的,本打算給你,你說來黃山,就想著這時候給你;而這一個,是這一個多月我從你抽屜裡今天一百明天一百拿的錢買的,就當送我。”

他很認真的比劃著兩個手機,我怔怔地看著他。這個我一直以來認為不懂浪漫,甚至愚笨的若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來事了?

我猛然站起來就要喊,他一把放下手機就來捂我的嘴,“我早有防備,你喊我推你下去”。

他捂著我的嘴,我看著他的眼。我的眼角開始濕潤,“我不喊,你鬆開”我支吾著。

“蒼天啊,青山啊,你個敗家子啊!”我喊著眼淚,還是喊了出來。

我沒有面向他喊,而是對著面前的萬丈深淵,對著前面的錚錚黃山。我原本想喊的是“我—愛—你—,若甫”,但是此刻,喊什麼也都是代表了這三個字。

就在原地,我們把自己的卡分別放進去,撥通電話,一個117,一個118.。

“若甫,我會愛你一生一世”。

“嗯”。

第三大高峰,早已不是我們心中的目標。我們要攀登的是心裡屬於我們彼此的最高峰。

下山的路上,

“若甫”

“嗯?”

“下山你選吧,是山路還是纜車”

“還是你決定吧”

“這次纜車吧,下山的路讓你走的平穩些,不能太苦了你”

“苦的是你”

“有你在,我不苦”

坐在纜車上,

“若甫”

“嗯?”

“如果有來世,你要是男人,我就做個女人;你若是女人,我做個男人”

“不一定碰的到”

“心誠,則靈”

(注)

部分情節還原:山上他送了我一手機,是他工資買的。我本打算下山給他買一個,他以各種藉口阻止,最終他“偷”我錢自己給自己買了一個。

文學需要,全放黃山上了,不介意吧?

PS,那兩手機都是阿爾卡特的,實在太醜。他不會選這些東西,經常被賣東西的人忽悠。

:)
70,

從黃山回來,感覺兩人的感情更好了,很是激動。

若甫有時候甚至也會跟我玩一些小把戲,比如上班偷偷的跑回來。我問他回來幹嘛,他說突擊檢查。我們一般就在上午或者下午的某個時刻,經常從這個房間鬧到那個房間,從床上到地上,從廚房到衛生間,最後不得不上班他才停止。

有時候我想,這麼一個“笨拙”的男人,怎麼會變得如此可愛。我問他,他說他把我當成了一個女人。我當然知道他在氣我。

有時候清晨的床上,他也會突然話多了起來,會告訴我他對一個女人不會這麼好。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在他們山東人心中,女人就是帶孩子的,男人要保持絕對的威嚴。我說那你跟我跟對了,我幫你把身上這種大男子主義精神改改,將來有助於你家庭和諧。他說他怕很難再愛上誰了。

難過,又高興。

有次兩人對坐而飲,居然喝多了。他喝多了一般就是睡覺,但那天多話。

“知道嗎?從來沒有人這麼對我好,從來沒有,從來沒有。”醉悻悻的眼神裡透露著肯定。

“我對你還不夠好,你看我現在都那麼懶了”。

“不對,不對,是我勤快了”。

“你一向很勤快啊,原來宿舍不都你打掃的嘛”

“你以為那時候我願意啊?你們都不打掃只有我掃唄”

“那你不委屈啊?”

“有什麼好委屈的,自家兄弟啊,再說又沒多少事”

“那你倒是願意不願意啊?”

“那時候是願意但是不樂意,現在是又願意,又樂意”,微紅的臉頰上多了絲絲的笑意。

……

“你喝多了”。我知道,他平時絕對不會說出這些話來。

“沒有,沒有,這才半斤多酒”,他搖了搖瓶子。

“跟你們山東男人拼酒,我不是對手”我示意他繼續。

……

“誒,若甫,你為什麼喜歡我?就因為我對你好?”我覺得這時候可能是問他這個問題的好的時機。

“因為你對我好,這一個還不夠啊?!”迷離的雙眼,濃濃的眉毛,那一刻他很性感。

“夠,夠,我只是怕你嫌我對你還不夠好”。這樣的時刻,他腦子很單一,再繼續追問他可能只會重複原來的話。

既然已經在一起了,既然已經這麼好了,我也就別再去探尋他愛上我的源頭了吧!他的那幾句重複的“從來沒有”裡面很清晰地透露著對我的珍惜和感動。

“就憑著這份珍惜還有感動,我也一定會對你更好”。我心裡想著,沒說出來。

想到了,就去做吧;他喜歡這樣。
71,

他忽然開始抱怨起工作來。也許是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太過美好而讓他覺得不夠,也許是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我想考研了,繼瑜”,一天飯桌上突然和我說。

“我們這個專業不好考吧?”我們的專業全國也就那幾個學校才開,研究生點本來就少。

“換個專業行不行?”他疑惑地看著我。

“你說行就行啊!這世上有什麼事情是不行的呢?你看我都能把你搞定。”我含著筷子望著他。

“是你被我搞定!”他用筷子指著我的鼻子。

“好好,我被你搞定,說正事,你打算考什麼專業?”

“XX專業怎麼樣?這個文科專業又不考數學”他居然提到了XX專業。

“不清楚啊,你查查資料,不過不好考吧?那麼多要背的,你還要上班”

“我考你也得跟著考啊!”他忽然說出一句讓我差點噎著的話。

“你幹嘛拖上我啊?怕咱兩學歷差太大將來沒話啊?”

“將來再住一宿舍啊”他又開始開玩笑。

“說正經的,你考你的,我做我自己的事。”我在想,兩人都上學了,誰出學費啊?

本科時候那麼艱苦的日子我不想讓他再過。

“不行,要考一起考,你不考我也不考”。他固執起來一根筋,這我知道。

“我覺得吧,專業是次要的,主要是看學校,我在網上看人家XX大學我們同專業的學生就業情況都很好”。我說的是實情。在如今的中國,要麼你的專業口徑小,門檻高,要麼你的學校夠好。

“南大怎麼樣?”他問我。

“不夠好”

“那復旦啊?”

“還是不夠好”

“莫非X大?”

“靠譜!不過我考考還行,你那水準也就考考我們自己學校啦”,我刺激他。

“去死吧,我學分就比你少那麼個零點幾,不就因為我大四沒怎麼上課麼”

他還知道他學分積低啊!他都快成我們班倒數了,當然不是因為他成績不好,完全是老師喜歡“報仇”。

“你到底打算考什麼學校?”我問他,想想又接著說,“你可想好了啊,想好了提前告訴我,我得做好思想準備”。我的意思是離開一個城市,畢竟要早做打算。

“這個太難決定了啊”他猶豫起來。其實考研選學校本就是件痛苦的事情,伸頭怕成炮灰,縮頭怕自己將來後悔。

“扔紙團定”我提了個非常“靠譜”的主義。

“去死吧!”他聲音很大,看來考研這個事他定了。

輾轉反側了好些天,他還是說他要考研,還說要學XX專業,說再也忍受不了原來那個專業了。

這也是他下的另外一個決定,想想這決定背後一可能是因為他也思考了自己的未來,二也可能是擔心我們的交往中他越來越被動。無論前後者,我都會支援。

“專業你選,學校我定,怎麼樣?”我對他說。

“你定個地點吧,學校我還是自己選”

“你別忘了拉我一起考的啊!你選太好的學校我可考不上”我只是想由我來定學校。

“我沒忘!只要我能考上,你肯定行啊,你不說你成績比我好的嘛”。他居然敢將我。

“那你定吧,你定吧”反正我是陪太子讀書,我也無所謂,頂多花個報名費,我也去感受一下考研的氣氛。

……

“我選好了”,看來這些天把他折磨的夠嗆,能定好考哪著實不易。

“哪?什麼專業?”

“X大,XX專業”。我不得不承認,他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把我嚇了一跳。

“你牛B,考吧!!!”

我心想,你考吧,反正是在追尋一條艱難的路。

對於他,也許換了一個城市,到了北京會給他帶來全新的思想,開闊眼界,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對於我們的愛情,在我們兩人的世界裡,現在看來是幸福,但明天的明天他如果累了煩了,又發現自己爬不起來了的時候,終究會怪我。與其這樣,就讓他去接觸另一番天地,那時候如果他依然愛我,那可能也就是我們情感的成熟了吧。

對於我,另外一個聲音又告訴我,我是不是在把他送走?北京啊,X大啊!那麼遙遠而神聖的地方。別說去那讀兩年書,去那逛一圈也是靈魂的洗禮啊!可洗禮完了他還會理我嗎?但是,回頭又一想,那麼遙遠和神聖的地方,不見得他就能考上。

考不上是上天對我的寬容,考上了是上天對我們的考驗,更是恩賜。

“考吧!爺們”我跟他說。

“你也考,變態!”他跟我說。

注,學校和專業我做了隱藏,這個太隱私了,避免給母校造成不必要的影響。大家可以猜,放自己心裡就好了。

其實當時選學校,遠沒這麼輕鬆,諮詢了很多人,對比了各個學校的分數線,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得考個好學校。

另外,在學校的選擇上,他其實是有點自卑的,在我的鼓勵下,他才最終自己決定。他說他很感激我。

他感激的也許不僅僅是我給了他信心,還有那時候給了他一條退路。別人擔心考不上怎麼辦,而他不用擔心,至少那時候我手裡有自己的一個公司,還有兩個俱樂部。最最關鍵的是,他覺得我愛他,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會不理他,不要他。
72,

考研的日子是艱苦而乏味的。

他在看了半個月書後開始思考我讓他辭職全心考研的決定,並最終在五一節過後正式辭職,全力備考。

之所以過了五一辭職,是因為五一還能發點油啊什麼的禮品。他說的,不是我。

去長三角的軍人俱樂部買書,是一件非常折磨我的事情。他選書非常慢,不像我,隨便買一本馬上就走。

已經記不清那時候買過多少本英語閱讀理解的書了,反正是從100篇到200篇到220篇,我看他做頭都快炸了。考研英語的真題他就買了好幾套,每次都是我開車去買,他在家複習,買回來了他又總說我買錯了。難怪最後考研英語他比我高了一分。這成了這輩子兩人之間的笑話。

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給他報了政治全程輔導班,報了我就後悔了。他一共去聽過幾次,然後就開始讓我去聽,讓我給他錄音。一個叫張JF的阿姨講哲學的,講的非常帶勁,我聽著像是聽相聲。其他的老師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催眠。我就把錄音筆藏在什麼地方,然後一個人跑到門口抽煙去了。

那時候去上輔導班還認識了一個女孩,我的小師妹。一個非常清純可愛的孩子,沒聊過幾次就開始瘋狂的給我占座位,害得我非常不好意思。有時候實在犯困的時候,我甚至想告訴他,“妹妹,我家裡有個帥哥,是我男朋友,他比我帥多了”。

後來,政治輔導班基礎班結束了以後,上課地點從龍江改到了南京會堂,離我們的倉庫就很近了,離新街口也近。所以,我經常在課間還能跑到店裡去看一眼,或者跑到新街口買件衣服。

那個小師妹也是全程,中途在強化班的時候曾經消失過一段日子,後來衝刺班的時候居然又看到了她。

金秋十月,丹桂飄香的南京,我曾載著小師妹到玄武湖公園“複習”了一個下午,最後告訴他,“哥哥是個G,別喜歡我”。至今,這個師妹還和我保持著非常頻繁的聯繫,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若甫,若甫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想想,這也算我的小秘密吧,誰知道他那有沒有什麼小秘密我不知道的呢?

若甫學習非常刻苦,可能是動力太大。

他制定了非常完整而詳細的複習計畫,從早上到晚上,從週一到週六。每個時間點都用上了。我曾經拿過來看了一看,居然還寫著“12:00-13:45,娛樂時間”。我就問他,這娛樂時間是什麼意思啊,他說就是折磨我的時間。

周日基本上上午就是睡覺,因為頭一天晚上會很累,下午一般去打球或者游泳。

我至今不會游泳,總是學不會。他給我買了個游泳圈,我看了看上面居然印著“3-5歲少年兒童專用”。

考研的事情,有太多太多可以記述。中間他曾經因為複習的壓力,曾一度要放棄,還曾想過換學校甚至換專業。那個時候,我就跟他說,“考不上就當沒考,反正你現在不缺錢也不缺人,有我在,你怕啥啊?”

如果要用文字來講述考研的歲月,我相信十萬字太短。那些周而復始的歲月,那些平淡枯燥的英語閱讀理解,最終才發現給我們帶來的是無窮的樂趣。

考過研的,即將考研的,祝福你們。人生應該經歷一次這樣的折磨。
73,

講講考研那天吧。

我說要不我們頭一天晚上就住到市區吧,免得明天早上還要開車,萬一到那再找不到停車的地方。他說,早點去,開房的錢省著留去北京做路費。想想還挺有道理的,有希望就是好。

考前的晚上,他總是睡不著。一會趴我身上啃啃,一會又把枕頭蓋頭上。後來我讓他數羊,他說我數你吧。半天他說,“怎麼數你數著數著數亂了,還是數羊吧”。我說,所以你逃避數學啊。最後,嘰嘰咕咕到了夜裡一點多才在彼此的懷裡睡去。

早上早早地就醒了,頭一天專門為考研準備的“考前餐”一口沒吃,他就跑到桌子上又開始背政治去了,“矛盾的相對性是指……真理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又是嘰嘰咕咕的一個早上。

我心想,反正我是陪太子讀書,我壓根不著急,我就給你搞好後勤吧。那天他也不說要開車了,我開車的時候他還在那背政治,我差點把他書給扔長江裡去。

到了考場,學校門是封閉的。考場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很多人,車位根本就找不到了,我就罵他不聽我話。他說,“這不正好嘛,外面多冷,車裡正好背書”。他又開始唧唧呱呱了。

最後不得不把車停到一個地下停車場。

進考場的時候,他在二樓,我在三樓。他在樓梯口的時候,深情款款地看著我說:“我要沒考上,你一定不許考上”。後來我跟他說,你這句話害我傷心了一上午,害我政治的多選題多錯了一個。

後來想想,他那句話多可憐。怕什麼呢?你沒考上,我考上了難道會去啊?不就一X大嘛,牛津劍橋哈佛哥大我也不去。

中午吃飯,他心情很不好。他是那種不喜歡對答案,還不喜歡別人對答案的主。我就不,我敢於面對慘澹的人生。我中午一邊吃飯一邊和旁邊一個女孩在那對,他就一個勁地用眼殺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讓我對答案,還是不讓我和女孩說話。

下午考完,剛出考場,他就開始發飆了,首先是說中午的事,又說專業課我壓的題一個沒中,害他白看了。我說我怎麼覺得我全壓中了啊!

為這事,車上他一直唧唧呱呱,我也沒管他,反正只要太在乎,考成什麼樣都覺得沒考好,都這個德行,那麼多年了,這樣的人看多了。

對了,他還一路的狗日了很多人,“狗日的ZJF,狗日的RRF,狗日的ZJ,一個都沒壓中”。是什麼讓他這麼不淡定了?!

我比較心大,晚上回家就開始翻書,“哇,我又蒙對了一題”,“哇,我又錯了一個”。他在那邊趴床上不說話,最後實在憋不住了,就說,“你要再對,我給你擰扔出去”。我就閉嘴了,但還是在那對。惡劣的後果就是晚上他睡覺不碰我了。

考完第二天,他比我還起勁,翻書,上網,到處查。而我,就把考研這事給忘了。
74,

考研基本上從05年的5月份持續到了06年的1月的這段時間。

期間發生了一些事情。

誠在杭州因為店鋪的事情和人打架,被拘留了15天。拘留完了他就覺得一個人在外省異地飄著實在太危險,索性他就回了南京。所以考研的那段日子,身邊有他這個朋友,給我帶了了很多歡樂。最重要的是,誠回到南京,我們公司的事情他就會照看的多一些,我有時間分身看書還有照顧若甫。

由於淘寶漸漸旺起來,電子商務市場漸漸興起,我們開始實行“單件批發”。淘寶上上百家店鋪在給我們做代理,意思就是我們給他們做代發貨業務。這樣,我們的發貨量每天都很大。網上的業務基本上已經超出了我們的實體店鋪。新招了幾個服務員,專門負責網路這一塊,比如訂單管理,下單等事宜。

我的一個叔叔被我從老家叫了過來,專門負責發貨,手下還有幾個年輕的小夥子。我給他安排住在我們租的一個倉庫裡。之前我爸說讓他和我一起住,以便照顧我。我當然不會同意這樣的一個餿主意。

後來這個叔叔在倉庫抽煙燒壞了幾件衣服,我罰了他的工資。這個叔叔自己一個人賭氣就回家了。此事令我爸非常來火,我爸特地從家趕到南京來教訓我。他的目的是來教訓我,也是來看一下我的生存狀況。

我爸走後就開始關係起我的婚姻大事來,這讓我想到是不是他發現了什麼。我爸說我沒必要對一個同學那麼好。我說他只是和我一起合租。我爸說,“你別蒙我”。他這句話讓我後背發涼。

若甫說怪我。他說我小不忍則亂大謀,說當初就不應該罰那個叔叔。我說,該來的總要來,而且我是一個把工作和情感分的很清楚的人,如果有例外,就只有若甫,只有他會讓我失去原則。

好在,我爸對若甫印象很好,說他老實,懂禮貌,能吃苦,長的精神。我說你乾脆說他能耕田算了。

還有一件事就是瑩從國外回來了。她和我吃過一次飯,說我變了。我說一年的時間能變成什麼樣啊,是你變了吧!她說我變老了。

我開始對著鏡子照,我忽然發現我不認識自己了。

這些年,眼睛全為一個人長了,連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時間都沒有。

想想,心裡覺得蒼涼。把若甫從床上拽起來,把他拉到鏡子旁邊,“你說,哪個是我?”。他說,“咱們去隨家倉吧?”

注:隨家倉,南京精神病院所在地。
75,

那年寒假,若甫和我一同回家。

從南京回家之前,若甫一直惴惴不安,擔心這個那個。我說沒事的,他也沒發現什麼。其實我心裡一直就沒把這個事想像得那麼嚴重。在我爸的心目中,我是一個鐵血男人,肯定不會去喜歡一個男生。在老一輩人的心目中,也許只有“娘娘腔,二椅子”才會喜歡男人。

另外,很重要的一個方面:若甫那時候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經非常重要,我甚至願意捨棄自己的生命去愛他,那我自然更有願望帶他去見到我的父母,看到我成長的環境。雖然他去過一次,但只是路過。

我帶他去了我小學的學校,還有我初中的學校。告訴他,這條河我曾經在這釣魚;告訴他,這棵樹上原來有個鳥窩;告訴他,這邊原來是個廢棄的廁所,我掉進去過;告訴他,那家有個小孩也在南京上大學,小時候天天跟他打架;告訴他,這條路是我從這個農村走出去的,將來我有錢了,一定把它修好……

寒假在家,我的主要活動就是打麻將。若甫先是鄙視我,繼而開始接受,然後是坐我旁邊,最後是開始指手畫腳。這個變化的過程裡,我從贏到輸,最終到過年前的一天送他回家,我還贏4塊錢。我說,“這4塊錢給你當壓歲錢。”,他說,“謝謝叔叔”。我說,“你應該說謝謝老公”。他接下來說什麼你們肯定知道。

還有,在我家,我的房門是可以鎖的,但是我媽媽她那有鑰匙。記得有一天晚上大家都在我的房間裡看電視,水壺杯子什麼的都放在房間裡。第二天早上,我和若甫還在被窩裡的時候,我媽自己拿鑰匙開門把水壺什麼的都拿走了。天亮我們發現房間有人進來過,我們兩人就都嚇死了。

我們先是分析,從被子外面看,是能看到一個頭還是兩個頭。他說肯定是一個頭,因為不是我趴他懷裡就是他趴我懷裡。然後分析能不能看出來是兩個人,因為我們有時候睡覺會是我趴他身上聊天,聊著聊著就睡著了,頭一天晚上好像也是這麼幹的。我說這種可能性太小,因為會很累,半夜肯定翻下去了。最後分析,我媽是不是看到地上的紙巾了,還有房間裡是不是有味道。最後這個可能性我們一致否認掉了,因為太猥瑣,只有我們自己才會往上想。

哎,那天早上兩人在床上就開始互相催對方先起,我讓他先滾蛋,他讓我先下床。誰都怕最先面對我媽的臉。

最後我媽給了我們答案:“小男孩睡覺就不老實,被子都拖地上了”

我們兩張大了嘴,“我的親媽啊,她居然還幫我們蓋了被子”

若甫那幾天在我家,得到了一致的好評。首先是我嬸子,簡直就一“老版花癡”,直說山東男人長的結識、標誌,還說要把她一侄女介紹給他。我差點想用腳去踹她。其次是我媽,說“這孩子,讓人省心”。若甫在和我爸喝過幾次酒以後,我爸又給了一評價,“酒量不小,豪氣,能幹大事”。我小侄兒給的評價最酷,“不是我要買的(鞭炮),是他總給我錢”!

年初三,我就開車去他家送東西。我本來說年初二去,他說那天他家會有很多親戚來,畢竟他爸爸剛過世,前幾年都會有人上門。

她媽媽看到我表現的很親熱。時間過去長了,她媽媽精神狀態,氣色都好了很多。若琳初三去若甫的姑姑家了,一天不在。第二天我和若甫去他姑姑家玩,順道把若琳帶了回來。

若琳那時候已經高三了,成績很優秀,年級前幾名吧。但是,若琳和我說話總還是很靦腆,不帶任何稱呼。農村的孩子,有時候不叫人不一定是不懂禮貌,而是樸實,所以我一點不怪她,相反覺得非常可貴。若甫讓他喊我哥,他也就叫了一聲。

若甫晚上在被子裡說,“應該讓她喊你嫂子”,我就直接把他給扒光了。

在他家睡覺,由於他的房間的門沒辦法反鎖(門上根本沒鎖),我們就頭一天晚上11點前先兩頭睡,然後11點過後到一頭,但是先調好手機鬧鐘,定到四點半。這樣,四點半醒了再一人一頭睡。但是,往往4點半以後我們好像就不再睡覺,就開始一邊互相摟著聊天,一邊觀察另一個房間裡若琳的動靜,聽到點風吹草動,趕緊分開。

那時候,還有件痛苦的事情就是等成績。他總擔心我考的比他高,還總覺得我會比他高。我總盼望他考的比我高,又總覺得他會比我考的少。這都什麼心態啊!太扭曲了。
76,

那年春節完後我們回到南京,到3月份出成績大概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雖然總擔心我們考不上,但是又總覺得自己即將離開這個城市。一種很奇怪的心理。

那時候,我們對南京忽然格外的珍惜起來。

我們去看山西路的青春劇場看了一次通宵電影。

2點過後,基本上看電影的人分成了兩派,一派是睡覺的,一派是情侶接吻。

我兩就傻傻的看著電影,直到兩人都覺得放的電影實在看不懂的時候就覺得無事可做,然後就互相也摸索摸索。最後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我們來了個深深,長長的舌吻。後來我告訴他,我帶你去看通宵電影的意圖就是這個。

他在他的經典詞彙後面拖了個長長的“吧”。

我們去了靈穀寺燒香。他跪拜的神情很莊重,嚇的我在旁邊都不敢看他。我說你怎麼這麼虔誠啊,他說他許了好幾個願望。我問他其中有沒有關於我的,他說以後告訴我。我想,應該是有的吧。

我們去看梅花山。南京的梅花山,的確是很美的,在我看過的美景中,除了日本的櫻花,也許就數它了吧!我喜歡的梅花山,得從紫金山上看,不要走近。萬千種層次分明的顏色中,穿梭著如蛇的黑色人群,彩與黑的交匯,讓人讚歎。

梅花山上的照片讓我第一次發現,若甫在鮮豔的顏色襯托下顯得非常精緻,我就開始鼓動他改變打扮,穿的時尚一點。

給他買了一件墨綠色的襯衫,配了一件羊皮的夾克,時尚、精神了很多。

在他的堅持下,我們去了周莊。吃飯,遊玩,被人宰的不輕。周莊的水很髒,人很多,環境太差太差,平生決定堅決不再去!但是在蘇州的那幾天,心情很好,見到了幾個大學同學,一個個都誇若甫比在大學的時候時尚了很多。很多同學一起玩了虎丘,沒啥好玩的,拍了幾張照片表面我們到過了這個地方。

蘇州園林值得一看。玩之前最好學點風水之類的知識,你會感歎我國偉大而傑出的建築師,他們曾經是世界一流的設計師,曾經是世界一流的雕刻師,比米蘭的什麼鐵匠強多了。

(不得不多囉嗦一句,中國人現在創造力的缺失和建國初期有著非常重大的關係,這些年一味注重經濟發展,功利心太重,都把人變得世俗、庸俗了。一代人的毀滅,至少得五代人來補。我對90後有點稍稍看好,希望孩子們天馬行空,任意馳騁。但是90後多半都是獨生子女,身上又有太多的放蕩不羈,太多的自我,放社會的洪流中就成了自負和無知,社會責任感缺失。別罵我,孩子們。80後身上的毛病也很多,比如個個都苦大仇深,感覺誰都欠自己的。這是社會問題,不是個人問題。另外這也是個人觀點。跑題了。)

說要利用一個月好好準備面試的,但是也就剛開始從網上下了一些面試的歷年真題,然後就丟那了。若甫倒是看了幾天書,把專業課的知識又理了一遍。由於我有生意要忙,所以基本就沒看。有時候晚上在床上,他問我一些簡答題,胡攪蠻纏一番,算是回憶知識了。
77,

該來的總歸要來,成績發佈了。

我們先是在那掙扎到底先查誰,他拼死要先查我的,我說不行,我怕查了嚇著你。

最終沒辦法,還是先查我的。結果打開一看,人家成績是一堆集中公佈的。

具體成績不說了。反正英語他比我高1分,政治我比他高了17分,專業課他比我好,多了二十幾分(忘了)。兩人雙雙上線。

這個成績後來我們分析,反映了幾個問題,考研的朋友可以借鑒下:1,英語這個東西,功夫在平時,鐵杵能磨成繡花針的,相信我,但是不排除你英語就很好,怎麼考都有。但是英語考研那個閱讀比較變態,純粹是腦筋急轉彎,需要一點點技巧。我平時英語比他好,但是我壓根沒做過什麼題,所以比他少1分,我服。他在英語上花的時間是我的百倍千倍。2,政治,要會寫,會答,能寫,能答,最基本的原則就是填滿。我平時就比較喜歡拽點道理,考研政治得了個高分,不足為奇。那個分數還很高,高到嚇著我。3,專業課,多看看本校老師的論文可能會有很大的幫助。


那天晚上幹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打電話找人喝酒。先是在沸騰魚香喝到爛醉,然後又跑到麥樂迪邊吼邊喝,那個通透和徹底,至今記憶猶新。第二件事就是兩人之間的那點小事,也是酣暢淋漓,通透徹底。

酣暢通透完了就該準備去北京面試了。先是掙扎於穿什麼,後來才掙扎面什麼,當然這是我。若甫和我相反。

他列印了一大堆一大堆面試的資料,我把單位的HP都給抱回了家。那幾天,他好像比原來初試的時候更發瘋了,基本上不理我,不吃飯,不睡覺。不吃不喝我都無所謂,關鍵是不能不睡啊。

在面試還有一周的時候,我們決定先飛赴北京“預熱”。

我是第一次到北京,他也是第一次。

所以,北京,我來了。
x,

不記得那天的日期,不記得那天的天氣,第一次踏上了首都的土地。

兩個從農村走出來的孩子,摔摔跌跌,摸爬滾打,因為愛走到了一起,如今,機緣巧合,上帝成全,讓我們一起走上了北京的土地。

我從未考慮去留,但是,你留,我就留;你走,我也走。

北京站的廣場上,清晨7點,T65帶我們抵達,北京的太陽從東方照耀。

“來,若甫,拍個照”

“好”

北京的的哥帶我們到了燕山。這裡,我們將暫待十天。

服務員標緻端莊,大廳富麗堂皇,房間乾淨整潔……這樣的條件,這樣的待遇,因為愛,才可以獲得。

若甫一如在南京一般瘋狂看書,床上、桌子上、梳粧檯上、電腦上。他在哪,我就在哪,趴他旁邊,撓他的耳朵,摸他的鬍子,拔他的頭髮,親他的嘴……

我不要看書,我不想複習。他看,讀出聲來,通過聲音更有助於我的記憶。

第一天晚上,網上傳說的西門烤翅,讓我們大呼過癮。我想,就沖這雞翅我也得來!

第二天晚上,傳說中的西單,買了一條褲子,不幫撬邊,這樣的服務南方是不會有的。原來,北京也有缺點。

第三天晚上,天安門廣場。“電視裡的比這個好看多了”若甫如是說。我說,“孩子,電視都是騙人的,咱主席就這長相!”。 “小心抓你”,若甫說。

第四天晚上過後,賓館裡。哪也別去了,累了,好好看書複習吧。

“還沒考上呢!你激動什麼這兩天?”若甫說。

“我來北京了,還不許我得兒一下啊!”我拽著第一句學會的京腔。

哎,北京,十天后你會給我個什麼樣的結果?
79,

X大的二教三層,是我們面試的地點。

若甫非常緊張,從他抽完簽握著的手就可以看的出來。看了看他的號,他在我前面。

我不緊張,從小到大不知道緊張為何物。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建議他去洗手間先洗把臉。他怕弄濕了袖子,弄亂了頭髮。我說,“走,我幫你”。

……

如死一般的沉靜,大家都在邊翻書,邊安靜的等待,就我一個人在樓梯口閒逛。我腦子裡在算帳,如果若甫考上,我還有多少錢,該怎麼花,該怎麼用;如果我們兩都考上,又該怎麼花,又該怎麼用。

有人說,錢不是省出來的,而是賺出來的。真是句激勵人的話!也慫恿了我的浪費行為。

若甫進去的一刹那,我忽然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緊張。我甚至怕他會進門就摔跤,甚至擔心他會聽不清題目,看不清字。手心出汗,開始計算時間:兩分鐘,三分鐘,五分鐘……神呐,你已經進去二十分鐘了啊。人家都是十五分鐘,你怎麼要那麼長時間啊?老師追問了?腦子卡殼了?難道被哪個美女老師看上了?

終於出來了。

“怎麼樣,怎麼樣?”

“好爛”

“問的什麼,問的什麼?”

“XXXXX”

“不難啊”

“緊張死了啊!”

一邊歇著去,馬上輪到我了!

我進去以後,微笑,坐下。沒有鞠躬,沒有問好,總覺得這些做作的動作和詞語會給人太大的距離感,顯得生分,顯得假。

坐下以後,“老師好”。

A老師率先發問:“為什麼考X大?”

我的媽,真問這樣千篇一律的問題啊!我是照實說呢,還是按範本答呢?我的性格決定了我沒有辦法和別人一樣,說了一段終身難忘的話,

“有的人走路,是因為前面有路;有的人過橋,是因為前面有河;有的人上X大是兒時的夢想。這些,我都是。但是,今天我來這裡純屬巧合。我不信運氣,不信命運,但我卻相信自己的心。大約半年前,一個很重要的人說要來,我的心告訴我我也想來,所以我陪他。你肯定會問我,如果那個人走,我是否也不會留。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這也是我的心告訴我的,並且一直未改變。你肯定又要說,我的目的不是為了學習,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社會。但是,我們每個人都不聽從自己的內心,這個空蕩蕩的社會裡,還有靈魂嗎?我又是一個很珍惜機會的人,你給我個階梯我就會去爬,直到精疲力竭。這裡,本來就是一個階梯,我是想和他一起爬。來這是我們共同的理想,絕對不是我一個人的。兩個人都留下,這是我留下的充分必要條件。”

B老師追問:“意思是我們都得把你們留下?”

我回答:“不是,我最後的話已經說了。兩個人留下只是我留下的充分必要條件”

A老師又問:“他在這嗎?”

我回答:“在這,但我不能告訴你們他是誰,違背公平,也違背隱私權的精神。”

所有老師竊竊私語,有的笑,有的搖頭,莫非他們都在想,“又一個瘋子即將誕生?”

我真不是瘋子,我只是在追求我自己的理想。

A老師:“好,下面的問題是專業問題,……”

我:“……”

專業題答的大差不差,就一般般。當我走出考場的時候,明顯感覺背後一陣陣的風吹過,不知道是什麼風。
80,

回到賓館,若甫得知我那樣回答,非常生氣,把我罵了個狗血淋狗頭。

他說他第一生氣我標新立異,裝B,第二反對我說為了一個人來。我就跟他吵,你是不是怕以後老師看我們在一塊認出我們來啊?他說是!我真夠服了他了,夠直白,夠坦率,我喜歡!

可老師八百年見你一會,他認得出你是誰啊?再說,X大這種地方,瘋子多了,不瘋才不正常。我說,“你這種乖乖男,第一個把你刷掉!”

兩個人霹靂巴拉的吵了好久,最終他說,“反正我考上,你沒考上,你也得到北京來!”

估計他是認定了我考不上了。

三天過後,先是電話得知自己考上了,通過一個早年的同學知道的,然後焦急等待若甫的結果。

我看他坐床上的傻樣,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也許他也一直覺得我是陪太子讀書。現在,這個伴讀書童都考上了,萬一大太子落榜豈不是笑話?

“我考上你怎麼不高興啊?”我問他。

“你自己都沒高興,我憑什麼高興啊?”他居然這樣回答。

“我的確無所謂,大不了回南京繼續倒騰衣服”我說的是大實話。

“操,愁死啦!”他忽然就從床上跳起來,嚇了我一跳。

“那你又不讓我幫你找人代查?”

“我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自己看到,我不相信人嘴裡的話”。這的確是他的性格。

“那你是還不相信我考上啦?”

“你的我相信,只是我自己擔心萬一我的弄錯了,我會發瘋”。沒辦法,他太在乎了。

後來下午五點多,網上公告出來了,若甫在名單裡。

他看到名單的第一句話:“我想回家”。

“回我們的家,還是山東老家?”

“哪個家都行,最好是都去” 他還是很想回家當面告訴他媽媽這個好消息。

我能理解,並且非常能夠理解。作為一個山東農村的孩子來說,考上大學本就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現在可以以更高的學歷進入X大更是件大事。

若甫的父親也去世一年多了,我也的確想在他的墳前焚上一柱香,燒一串紙錢,向他道歉,請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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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繼續往前,但讓我們空間上先離開北京。

我和若甫懷著中了彩票2個億的那種心情首先回到了南京。

到了南京的時候,天正下著雨。在玄武湖廣場上,若甫居然不顧我的阻攔,一個人在雨裡穿行。

我一個人在後面,先是急急地追,後來和他一起並肩急急地走,再到後來我就在他的身後,慢慢地挪。

雨很大,既然已經濕透了,那就讓自己澆個痛快,慢慢地往前。

漸漸地,我發現,若甫的激動,也許不僅僅來自於考進了X大。這幾年來,他一直耿耿于懷於自己的專業,自己的學校,如今得以完成夙願,自然高興。然而,他這段日子曾經經歷的壓抑和彷徨,失落與沮喪,悲痛與沉淪,感動與愛戀,這些所有情緒的複加在此刻不得不讓任何人瘋狂。

我們沒有在雨中高喊,沒有手舞足蹈,只是在雨裡,像個撐了傘的人一樣,一起走。

南京接下來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和誠“分家”,還有結束我兩個俱樂部的運營。見了一些朋友,請人吃飯、唱歌,陪人喝茶、聊天,和很多朋友打也許是平生的最後一場球。

幾次飯桌上,酒過三巡,我都默默地流下眼淚,不知為何,突然傷悲。

我在想,如果我們是正常的男女,此刻,應該就是我們走進婚姻殿堂的不二時機。婚姻,本就是在愛情的頂點之際給大家一種心理上的確信!

在若甫的催促下,我們還是先回到若甫家。高興的場景大多雷同,除了喝酒還是喝酒。

若甫執意一個人去給他父親上墳,我執意要跟去。他先是哄後是罵,然而,他最終明白,他阻攔不了一個“瘋子”的任何舉動。

山野花開的季節,一片蔥綠的樹林的盡頭,一彎潺潺小河的河堤,靜靜地住著他樸實、憨厚、直爽的父親。

我在遠處靜默地站望,望著若甫雙膝跪地,一如靈穀寺裡的莊嚴,一如初見時純靜。

若甫沒有說任何話,只是默默的點燃手中一片片的紙錢,繼而久久的沉默,久久的無聲。

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是否可以走近。在他爸爸的墳前,我又應該用怎樣的心情,怎樣的名義去跪拜亦或是哭泣。

若甫固執地不讓我來,也許是他自己也沒有找到給與我的定義。

我就在我此刻站立的原地,雙膝跪地,向著矮矮的群山,向著落日下的霧靄蒼穹,向著深沉厚重的魯南大地,告訴它們,無聲地告訴他們,這裡有一對父子,我在深深地愛著他們。你們不用為我證明,你們也不用為我許諾,我只需要你們靜靜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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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南京的最後幾天,我和若甫就不再自己做飯,開始收拾、整理,能帶走的儘量帶走,不該帶走的全部扔掉。

我收拾他的東西,他收拾我的東西。他不停地問我,“這個你還要嗎?”,我則不停地嘀咕,“這個一定得帶上”。

當最後精疲力竭的時候,兩人都在感歎,短短的這點時間,我們居然已經有了這麼多的“共有”物品。這些就兩個人一起商量吧,之於他的,關於我的,稱稱,量量,我沒有一個放得下。

我說,這些都是屬於我們兩個人共同的記憶,一絲一毫都不能扔掉。他說,這些回憶,將來還會有的。我說,將來的日子就不會成為回憶。

最後,不得不找物流公司,把很多物品先運抵北京(那時候我們計算好了時間,人比貨會先到,而且我們也已經租好了房子)。

掐指算了算,我和若甫在南京的時間,大概是5年多。

兩個人躺在床上,一陣唏噓感歎,歷歷地數著過往發生的很多事情。也許,這樣的時刻總該是他告訴我答案的時候了吧。

“若甫,你為什麼會愛上我?”

“因為你好”

“因為感動嗎?”

“……”。他沉默著。

“這是愛嗎?”我繼續問他。

“都上床了還不是愛嗎?”

“沒有,我們沒有上床”

“我們去隨家倉吧?”他又說。

“若甫,我們今天用這個”我拿出了很早之前就買的安全套,不容置疑地望著他。

“我怕”他說。

“我給你,你不用怕”。

……

我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我想在情感頂點的時候完全地交出自己;我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我不喜歡隱瞞我內心的任何一點渴望;我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為了我愛的人,我不懼怕任何疼痛。我渴望肉體完全地交融,彼此達到彼此的最頂點,也許才可以觸碰靈魂的最深處。

那天,日落時分,屬於我們在南京共度的最後一個黑夜。保險套我們沒有用,但是第一次,我真正真正地向他完全地交出了自己。

請允許我世俗一次,請允許我放蕩一回,這些深刻地篆刻進人類心靈的需要,我也該有。

那天,他流了曾經從沒有流過的那麼多汗,臉上的肌肉從扭曲、舒展,到再扭曲,再伸展,抓著我肩膀的手力氣漸漸增大,甚至快深深地陷入我的皮膚。他給我的,不僅僅是一下大過一下的深深的撞擊,更是對我靈魂一次又一次地霸佔。

全身濕透地兩個人,他主動地趴在我身上,“我愛你,寶貝”。

那一刻,我把頭深埋進他的臂彎,默默地流著屬於一個男人的淚,一個同志的淚。

………………

2006年4月,我們離開了南京,我們所有銀行卡裡的現金63萬。

再見,給與我幸福與痛苦的城市——南京。

(第二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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